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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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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舟胡自强同年秋入学龙虎武校,同来自西南大山的深皱里。

好比水油蜜静置后的顾自分层,人也有“密度”的区隔。这区隔即遭际,决定人和人可以彼此知觉,但能否沟通。柳亚东后天滋生的倨傲性子,无处慰安,无亲人怙恃,凭一口硬气儿换他盘踞武校第一肯打的要津,他那竖起的一墙,光滑得近乎无缝。到兰舟胡自强懵然入学,他才甲壳松动,像隐隐嗅到了愁苦的气味。这既算本能,也是浑浊的一滴水,自行滑向了另一滴。

好坏一无上限二无下限,惨之外永远有更惨。无关个人存殁的人生既定里,他们三个算是同忧相救,进而可以祸福同当。有时候人误以为这是什么深奥曲折的缘分,其实不是的,这就叫人以类聚。

胡自强为人更乐观,兰舟比他也比任何人,多了绿植般的蒙昧与索寞。柳亚东自小到大没见过这样青森森的人,似乎能因沾染泥土而更显洁净,他没法儿不奇异。

“裆开而后心气发动”,和习舞类似,入了武校首要即开胯。

好比开席前嚼根酱菜开胃,开胯不入眼,没它又不行。武教嘴里,基本功就根本不必进拳光脚影演武厅。占地儿干嘛?给我去操场练,去忠义楼回廊下练,既没人看猴儿戏似的笑着盯你,更也没汗馊闻。刘国奥摔打出他洋洋自满的柳亚东,鹰隼似的锁定着他,练的野兔从只晓得冷倔,到蛮识时务,体格也渐有巍峨之状。指使他做旁事未必不是浪费武才,但令刘国奥有驯服的舒爽。压胯没数儿能瞎他妈把人按残。刘国奥知道柳亚东有数,伤那么多回了毕竟,才让他去指教刚来的两个。

胡自强个高,髋关节却先天柔韧,性格也刚,突破了心理防线咬牙一劈,大小胯一周就开。兰舟并非弱,只是先天胯紧,髋似闭口的小蚌般与外力纠斗。为开它,柳亚东最初需要俯身压他身上很久。柳亚东低头把嘴抿成一线,涓涓流着汗,像全神贯注踩在只软猫脊上那样惶悚。帮谁开胯他也没这样悬心过。

“我这次两手放掉。”

青松寄寓刚毅、愈老弥坚,武校遍种青松,忠义楼廊下便密缀松影。柳亚东单手撑墙,掌背筋脉浮显。他看兰舟一眼:“疼你就喊。”

说完就放了手,身体重量全然置于兰舟膝关节近腿根处。兰舟需腰脊平直紧贴水泥地,仰面正颌,脚掌合十,腿成菱形,调匀吐纳。算个自尊掉地很不体面的姿势,武校人老说,像两个人在操演那事儿,还男草男,真他妈的淫。

十大几岁开胯算很迟了,踩的人心狠不留情,被碾的人要吃大苦头。张嘴求饶都叫能忍了,痛哭流涕高喊救命的也特常见,因此集体开胯,被武教戏称屠宰现场。柳亚东觉得自己是歹毒的,他期待着兰舟也痛哭一场,能求着饶,能掉一串青森森的泪。结果他像自己从前,再疼也不吭声。

苦功不忌早,兰舟躺地上,常能见素水未隐的星子。他平静地以髋骨之力与柳亚东的重量胶着。泄露他忍耐的,是他通红的两颧,紧绷的腮角,满头满脸的清汗。不是毫无鼻唇的动作辅助,柳亚东几乎要以为那其中一些是泪了。可要真是呢?绝不可能不疼的,怎么就这么肯忍?柳亚东无故不满,继而不自觉地沉腰,操之过急地与他耻骨相抵,鬼神神差地不放过他丝毫的神容松动。

胡自强率先入队,兰舟长久没进展,只差那么点儿就再下不去。他和柳亚东就渐次在早晚一上一下的对峙里,察觉了常情外的赧然。为纾解,就只好聊个只言片语。

“奢哲。”兰舟慢吞吞地说,柳亚东只觉得他正锁着后槽牙,“奢侈的奢,哲学的哲。”

“兰舟呢?”

“兰舟是阿公起的汉人名字。”他皱眉动腿,“彝族名叫奢哲。”

“疼了?”

“还行,腰刚挣了下,现在好了。”歪下头,又摆正下颌,咽了口:“忍得住。”

忍得住,说给谁呢?柳亚东没问。

“但你普通话,说的很清楚。”得循序渐进,柳亚东拔起些腰身放过他点,滴汗擦过他脸,落地上,洇一枚圆印,“兰舟也怪好听的。”

“我阿公是汉族的,家里就一直说汉语,所以我从小就会。”

“你们那儿的学校也教吧?”

“教,从三年级开始教。”兰舟顿了几秒,“但我跟他就上到初中,跟曲木......跟胡自强。”

很轻微的羞愧。柳亚东就冲他不自觉地笑了下,不自觉地“贴近”,坦白:“我也是,勉强不是个文盲。”

又说:“我练的就算迟了,你们更迟。”意在问:为什么来?

“是没办法。”

通常人的没办法,只在话前尽过五成的力气,兰舟的这句语调蔼然,却好像更竭过力。兰舟不知何意地重复了一遍:“那没办法。”颅腔因发声一震,又一滴汗游下太阳穴,斯时斯刻,更加像泪。柳亚东微怔,无意向前攀动,膝盖碾了他关节要紧处,随后咯噔一响。如同一个斜刺。

兰舟不设防,陡然震的发懵,眉央快速揪起川字,随后眼皮急颤,五官挛向一处。柳亚东惊愕间感到了他一刹的剧烈挣扎,浪涛中被颠簸了一下似的。他看兰舟两颊涨红,胸膛鼓起,姿态狼狈地仰高下巴痛吟:“啊——!”

柳亚东的鸡皮疙瘩冒了一臂。

兰舟腿外侧无一间隙的触地,疼得眼里飘了雨色。到柳亚东颤巍巍地翻下,他才隐忍地抱膝蜷起,剃了线的虾似的不住打颤。

这才对,这反应才对,开胯就应该是这么疼的,忍有什么意思。柳亚东怔愣了蛮久。

胯就算开了,转眼一年多了,也熟了。

龙虎全校雷打不动五点半起,洗漱后列队报数,空腹绕校六公里,要嗬嗬哈哈地喊号令。螺丝岗地不平,铺的差,四周净是小巷,小巷里又横纵暗巷,湿叽叽阴测测,蚁巢般错综。攒挤的瓦房被说成古迹,说得保护,说能住在历史里更是无上荣耀。素水人厌恶顾自雪月风花的,牢骚说:张嘴说的轻飘飘,你他娘怎么不从高楼大厦里搬出来住历史里?!武校晨跑,像档聊胜于无的定点节目。附近人常是一听哨响,就关上灶火端碗出门,盯纷纷剃圆寸的少年鸟群扑棱棱掠过。饭凉了,快速扒一口。总是要看别人活生生,才觉得自己也活生生。

环山的县城,天大寒,白驹岭远成了一道浅的槛。缩着脖子迎风快跑,人不久就头皮酥凉,嘴里尝腥。赶上半道岔气儿的最惨,掐着腰子又饿又痛,也得步履不停。稀粥咸菜玉米窝头,晚了是没饭吃的。嫌嘴寂寞,就咽着唾沫润喉垫肚,嚼点闲话佐味。

罗海红着鼻头,响亮一擤袖管儿一蹭,黏出根藕丝抻断。他低声说,你三个昨天下午没在没戏看,传武班朱文龙,要完大蛋了!

朱文龙能完什么大蛋?谁不清楚他妈县委里有点儿实权,不是不服管要挥小刀攮他爸两下,能被舍得往只苦不甜的武校里送?来也不一般,比别人头上多层避风雨的凉棚。不然上回抡靶砸得武教杠上开花,他能屁点藤条不捱?换别人打断腿都算留面子的,别当谁都瞎。

罗海知道这几个不信,忙补充说他这回是搞的一女孩儿怀孕,女孩儿才十六!赶时髦呢还,还是个网恋。

胡自强噎住口凉风,咕咚一咽:“——那个狗东西!”

“讲是根本不晓得她十六,他脑子有轻重?嘴又漏,跩二五八万,鸟都晓得他恋爱。”罗海眼太小,就不知道他瞥了什么,“他们讲女的舅舅一家子都搞黑社会,开玩笑,吃血饭的能怵你那点破权?白混世了?要赔还好说,不赔那就是要命,他照样是个不翻面的鳖。”

“都是大墙围着大门拦着,他挺鬼精。”柳亚东问:“亏他能插上空。”

“他他妈外出申请一批就过的,挨枪冲的狗日货。”罗海鸡贼地压着嗓子,又装着老牌牌:“这号事儿,抽个功夫不就办了么?”

兰舟涩着嗓子,扭头问:“真告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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