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1/2）

周远星沉默中觉得自己手背一凉，竟然是季凉的眼泪比自己更早落了下来。

“在云南我就应该想到的，”季凉哽咽了一下，用非常轻的声音说，“那个时候声哥在公墓说的话就很奇怪，我太蠢了，我们太蠢了。”

周远星正要抬起手给他擦脸，听到他这么说表情变得有些茫然，他艰难地回忆几个月前的那个雨天，余声站在雨幕里说话的样子，他的确说了很多事情，关于战队关于电子竞技关于暗影史诗，他事无巨细地讲述了过去的一年，他几乎提到了每个人，他描述现在他回忆过去，但他的确唯独没有提及过一个词——

将来。

周远星猛然捂住了脸，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读懂了很多余声过去的表情，他笑着的脸和温柔的目光，那些脆弱的伪装背后是一个逐渐背离所有人，背离“活着的世界”的，摇摇欲坠的影子。

他像是早就死在了当年的大巴车上，这些年行走在现世的不过是一缕没有完成心愿的魂魄，世界杯冠军是他的心愿也是他的丧钟，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完成了那个人的遗愿，于是便顷刻失去了支撑这幅行尸走肉的脊梁。

“不要哭。”一片死寂中裴明宪突然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了这一群中国人中间，用很笃定但是并不严厉的语气说，“Echo，不喜欢。”

他的中文发音仍然诡异，但这个时候没有人指责他也没有人觉得可笑。

天色晚一些的时候余声的抢救结束了，他直接被送进了ICU，医生只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能不能醒来要看运气，运气好可能今晚过去他就能清醒，但如果运气不好，他可能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ICU不允许探视，周远晨第二天要考试便不依不舍地先走了，而裴明宪和他的翻译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季凉陪着周远星坐在ICU外面，高炎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说战队有事情要先走，秦烁便回头看了周远星一眼。

“我今天先不回基地了。”周远星明白他们的意思，头也不抬地说。

秦烁明白周远星与余声的确关系很好，但是周远星怎么说也是战队的队员，秦烁犹豫了一秒钟似乎想要说什么，高炎悄然从后面拉了一把秦烁，然后摇头示意她今天就算了。

虽然这样的情况不合规定，但秦烁看着周远星这样的状况也生出恻隐之心，便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高炎准备离开，然而周远星却对着季凉说：“你跟着教练回去吧。”

季凉表情一变，显然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听话。”周远星声音压低，他又看了季凉一眼，他好像还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季凉不敢反驳，只能站起来跟着高炎走了。

返回基地的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话说，秦烁开着车高炎坐在副驾驶上，而季凉一个人坐在后面，无言地望着道路两旁后退的路灯。

回到别墅区时间已经很晚了，高炎拍了拍季凉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便跟秦烁一起走了，季凉原本想要回宿舍看一眼，但是又害怕队员们在等着他问余声地情况，便只是在WGT的标志下面占了几分钟，然后转头回自己公寓去了。

公寓里还是他们早上离开时候的样子，凯撒蹲在门口一脸饿到不行的样子，季凉蹲下来给他又顺毛又开罐头地安抚了好久，凯撒才心满意足地跳到窗台上舔爪子去了。

虽然这一天季凉自己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但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在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地坐了好长时间，才摸出一天都没带的手机来。

未接来电一大堆未读消息也一大堆，他解锁之后看了几条心脏就猛然一沉，虽然他们和裴明宪包括所有已经知道余声出事的人都不希望这件事被大众所知，但是事与愿违季凉这里已经接到了大量来自各个组织各个渠道各个身份的人的询问，他们满心震惊又满心好奇，奇怪的谣言和毫无凭据的猜测像是瘟疫一样蔓延了。

季凉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些人也并不觉得自己应当回复，他沉默地思忖了半分钟，然后决定先给周远星打个电话，但却无法接通。季凉没有办法，只能先换了衣服回去睡觉，但是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从来觉得余声是一个非常厉害非常坚强的人，然而今天他亲眼目睹了余声四肢瘫软脸色苍白地躺在废墟里，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甚至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这个词，如此直接而残酷，这个词凌驾着一切，它出现的瞬间让万事万物都失去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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