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随行(2/2)
小江转头看了一眼谢道韫,对于大半学子离去的这件事情,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你听到了没有?老和那个祝英台在一起,别人还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马文才见小江心不在焉,又忍不住开口说道。
小江点了点头,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世间既然真有时光回溯这样的事情,那么轮回转世是不是也是真的?
谢先生长得和娘亲如此相像,莫非她是娘亲的前生?
马文才见小江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只好拉着对方去了食堂。
谁知道,苏安告知,苏大娘三日不做饭,众人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把书院的女人给得罪了。
而没了这女子做饭,只怕他们要饿上三天了。
刚才还得意满满的众人,眼下就如霜打一般,开始想办法解决晚饭了。
尼山书院坐落于郊区,又在山上,因此想叫外食,或者出门解决都是不可行的。
若是没了食堂做饭,就只能自己动手。来此处求学的人,皆出自大家,平日遵循着“君子远庖厨”,从不曾下厨,更不会自己做饭了。
小江见状,笑着对马文才开口道:“陪我去趟后山吧。”
马文才不知道小江这时候要去后山干什么,但是难得他提出了要求,马文才也就跟着去了。
尼山书院建在山上,后山有一条小溪,溪中多鱼。
小江随手折了后山竹林的一根竹子,就赤足进溪里叉鱼了。
这本就是他常做的事情,自然驾轻就熟,不一会儿功夫就叉了五六条鱼。
马文才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小江熟练地叉鱼,心中的疑虑又多了几分。
想要在湍急的溪水中叉中鱼,眼力和速度缺一不可。这样的精准度,绝非一般人熟能生巧就会的。可是看小江的身体,又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小江将鱼扔在了马文才的身边,然后开始点起火来烤鱼。
小江将竹节劈开两半,然后将处理过的鱼夹在竹节之中,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你在干嘛?”马文才走到火堆旁,开口问道。
“烤鱼啊,用竹子夹着鱼来烤,鱼才不会烤焦,而且啊,竹香会渗透到鱼肉里面,没有腥味。”小江歪头一笑,对着马文才解释道。
马文才被小江的笑容晃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倒是会吃。”
“既然活着,就要享受每一天。像我这样的,也想接下来每一天……”小江像是想起了什么,说着说着又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我也想接下来每一天都能过得自由随心一点。
“每一天都是什么?”马文才继续问道。
“每一天都吃好吃的。”小江收敛了心神,开口道,“希望书院的这场风波能早点平息,我可不想每天都来烤鱼。”
马文才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烤鱼的小江。
夕阳西下,晚风吹拂,风偶尔扫过小江因为叉鱼而凌乱的发丝,显得他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等到两人吃完烤鱼,已经是夜幕降临,月上梢头了。
马文才随手扔了一根树枝进火堆,开口道:“谢道韫不是你能肖想的,别说你来历不明,就是我,也及不上她。能配得上陈郡谢氏的,只有琅琊王氏罢了。”
小江今日看谢道韫的样子,马文才都一一落在了眼里。他的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无名之火,为了免得这个人做出什么不可及的傻事,马文才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对方谢家的打算。
小江摇了摇头,“我对谢先生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还看了那么久?”
“谢先生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今天失态了,以后不会了。”小江低着头,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看起来有几分落寞。
“故人?心上人?”马文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也许是他觉得小江这样的神情他并不喜欢。
“不,她长得像我娘。”虽然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是小江还是跟马文才解释了一下。对于小江来说,马文才是他在这个时代第一个遇到的人,也许马文才还会是他死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总归是不同的。有些事情,他从不和人解释,但是对着马文才他却愿意说出口。
“你娘?”马文才万万没想到,小江居然是把谢道韫当娘来看待,整个人震惊了许久才回了这一句话。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但是我一直记得她的样子。她很好看,只是她总是一副愁容,我很少见她笑。今天看到谢先生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娘笑起来,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小江回忆起童年的经历,眼神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似乎是想到了那些美好的回忆。
“原来如此。不过这话我听听就算了,你别和别人说。谢道韫目前还待字闺中,忽然被人说像娘,只怕她心里有气,到时候你就有麻烦了。”马文才一想到小江把谢道韫当娘看待,心中的无名之火立刻散了大半,心气也顺了不少。
“除了你,我也不会跟人提起我娘。”小江说着突然咳嗽了几声。“咳……咳……咳”
该死,又犯病了,看来要运功疗伤才行。
“夜风太凉了,我们还是回书院吧。”马文才见状,立刻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小江的身上。
两人回到书院,才发现其他学子基本上是没有吃晚饭,显得有些凄惨。
第二日,书院里的女子罢工越来越多。王兰王蕙也不看病了,浣衣房也不洗衣服了。
众人还在疑惑地时候,却发现女子都和下人去学堂上上课了。
马文才和众人赶到学堂的时候,那些人正在那里念着《木兰辞》。
王蓝田愤愤不平地说道:“都给我滚!”
“你们既然已经走了,又回来干什么?”祝英台显然没有把王蓝田的怒火放在眼里。
“你们这些下贱之人,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王蓝田怒火更甚,连这些奴才都敢坐他的座位,这是欺他太原王氏无人。
“你们既然不愿意听谢先生讲课,让出了座位,那让他们坐坐又何妨?”梁山伯为祝英台助威,马文才回头扫了一眼小江,看到没有,人家祝英台多得是朋友。
王蓝田见说不过对方,上前就要拉扯人出座位。
谢道韫这下子真被惹火了,怒道:“王蓝田,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想干什么?”
这太原王氏莫不是真当她谢家无人,居然敢在她的面前动起手来。
“谢先生当真护定这些奴才了?”
“凡有心求知者,不分富贵贫贱,我都一视同仁。既然你回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学习吧。”
“不可能!”王蓝田怒火中烧,伸手把拉住的苏大娘往前一推。“鲍鱼芝兰岂可混为一谈?”
那苏大娘眼看就要撞到谢道韫的身上,众人来不及反应只得惊呼。
就在此刻,小江猛地从后面一跃而出,稳稳地扶住了苏大娘。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王蓝田的心中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是气极了,但是他绝没有想过伤害谢道韫。那可是谢安最宠爱的侄女,如果有任何损伤,他绝对承受不起谢家的怒火。
“又是你?”见谢道韫无事,王蓝田回过神来,发现坏他事情的又是那个小江。“怎么?他乡遇故知,见到你同伴,你不忍了,也对,你本来也是奴仆出身,自然是和他们一样。”
王蓝田好歹还记得马文才的警告,硬生生把下贱两个字吞了回去。但是马文才的目光还是让王蓝田觉得背后一阵胆寒。
小江见谢道韫无事,才放开了苏大娘,看着王蓝田道:“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王蓝田,你所自恃的,也不过是太原王氏四个字罢了。”
“说得好!”山长从外走了进来,鼓掌道,“当浮一大白。学子之中能有此等见识,委实不易。王蓝田,马文才你们都不在乎品行状了吗?不上谢先生的课,将来还有什么机会上榜?”
马文才当即跪下和谢道韫道歉,谢道韫意味深长地看了马文才一眼,又转头看了小江一眼,开口道:“无妨,小事罢了。”
毕竟刚才王蓝田说话的时候,马文才眼里的怒火可不比他少。她也很好奇,马文才既然如此在乎士庶之别,那么对于小江这个书童又为什么如此另眼相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