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2/2)
苏翠曼将百合莲子羹放到他手里,望着漆黑一片的书房,失落道,反正也没人吃了。
假山后的位置极其隐蔽,他们说话声音极小,无一人发现这边藏着两个人,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捧着碗百合莲子羹,百般珍惜地持起调羹,送入舌尖好好品尝,苏翠曼见他如此,哭得更厉害。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越矩,可这隐蔽的空间让两人都失控,黄文成将她拥在怀里,低下头将她的泪水一一吻去,黄翠曼先是挣扎着拍打他,却渐渐屈服于这个突然强势的男人,抚着他的后背紧紧抱着。
某日,林则仕累极后在书房睡着,醒来便发现苏翠曼在他身旁,床褥下点点殷红,苏翠曼一脸恐惧地望着他,他却盯着她道,是我糊涂?
苏翠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林则仕叹了口气,是我糊涂。
一月后,苏翠曼被诊出怀有身孕,林府上下一片喜庆,唯有苏翠曼望着他的神色闪烁,可林则仕却不曾多言,只说道,好好养身子。
与此同时,王一新偷食碧落果的事已被隐月宫知晓,被逼得下了碧落山,在林府后门处搭着一个小茅屋。王一新带着他去看过,乱糟糟的一片,想来他也不是一个做木工的好手,木桩打了就倒,茅草堆得乱七八糟,如若真的住下去,夏不避暑,冬不裹寒。他只好趁王一新外出时,悄悄将它钉得更为牢固。
那段时日,林则仕每去一回便会要一回解药,可王一新的答案向来都是不给二字,软硬兼施皆无用。林则仕觉着,已经给他足够多的机会回头,可他偏要一意孤行。
王一新怀孕一月时,苏翠曼孕二月有余,他告诉林则仕这个好消息,林则仕拉着他要去看大夫,说他整日疯言疯语,怕是染上了怪疾。
他扶着墙边缓过一阵腹痛,说道,为何我说的你都不信。
他生怕林则仕趁他不注意,将他送去药堂诊出有孕后,会把他当成怪物将孩子落了,苍白的面容硬是扯出一抹笑意,反倒添了几分精神,威胁道,我在你的小妾饭食里头下了双生蛊,她的孩子,与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同生共死的。
林则仕只觉得怒气通通涌上头顶,上回给他下药的事尚未解决,自己也已退让半步,可这回他害的却是另一条无辜的命,他怒道,这些阴狠的招数你也用得出来!
王一新应道,所以你要好好听话呀,我可不知道我下一步会不会更阴狠。
后来,王一新在找寻有无地方需帮工时,一家馄饨店的老板主动留住他,说这家店里正好缺小二,问他愿不愿意留下。王一新其他的也不会,当小二也是头一回,往日骄纵跋扈的他要对别人点头哈腰,做了一阵,觉得自己的脸面不知放于何地。
他说道,我不想当小二。
掌柜的立马说,那行,你可以留在厨房刷洗碗筷。
他躲在厨房里头,兴许以男子之身孕育孩子的缘故,到底不如妇人适宜,孕吐持续整整七月,饭食吃一两口便不再吃了,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可他的肚腹仍不显怀。
孕期日渐疲累的身体让他无暇顾及其他,是以他不知道在山下寻有无店铺需帮工接连碰壁时,是林则仕让馄饨店掌柜收留了他。
他也没看到林则仕隔三差五送些滋补汤药过来,因为那时掌柜将汤药给他时,他一口都喝不下。
他也不知道,如果没有林则仕趁他白日里上工时替他修整小茅屋,那地方根本无法住人。
他也不知道,小茅屋门口经常多些疑似被丢弃的被褥、枕头,或缺了个角的锅碗瓢盆,都是林则仕放在那里的。
双生蛊之事已碰触林则仕最低底线,他无法相信在这段情感里,竟要搭上另外一条无辜的人命。他既无法原谅王一新所为,又不忍心瞧他如此艰辛,他只好一面对他冷情,一面忍不住在其他方面照顾他。
对于王一新孕子这一事,他向来是不信的。直到那一天,苏翠曼出街回来后小产,盆盆血水递出,最后腹中胎儿被大夫宣告了死刑,母亲受不住刺激卧床歇息,二夫人亦出血过多昏迷,他只吩咐家仆唤黄文成过来,他独身去小茅屋。
他过去时,王一新五指抠着墙壁,一手紧紧捂着微凸小腹,甚至没有气力直起腰身,咬紧的唇瓣上留下牙痕,淅淅沥沥的鲜血顺着大腿浸湿鞋袜,在地上汇聚了小小一滩。
林则仕的身子早已被前段时日的病痛压垮,力气总是聚不到一处,扶着他吃力地走了几步,血色愈来愈深。王一新煞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喊着小柿子。
心如刀割般生疼,他喊着你千万不要睡。
急切之下竟能将他腾空抱起,跌跌撞撞地跑向最近的八福堂。
从未觉得这条路竟需走这么长,而怀里的王一新已痛得昏迷不醒,大夫生生从他腹中推出一个七个月大的男胎,浑身青紫,四肢蜷缩成一团,这么小的五官,还看不出来像谁,大夫擦擦手上的血污,可惜道,再过三个月他便能哭出声,而不是这般死气沉沉。
他极其怜爱地抱着这已没了呼吸的孩子,轻得一只手就能将他托起,他想着,这是他第一个来到人世间的孩子。而榻上的王一新,还不知腹中胎儿已落的消息。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男人能产子?
王一新没有撒谎,他真的成了个会孕子的男人。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
雇来一辆马车将王一新送到小茅屋,而后替这个孩子换上新衣,为他取名王安歌,氤氲水雾自眼底而起,悲切难祛,在碧落山上掘出深坑,将这个孩子放在里头看了许久,才不甘心地拨上厚土,深深得磕了三个头,望他碧落黄泉路下好走,来世勿作林家子孙。
白日里照料昏迷不醒的王一新,黑夜里长跪儿子墓前,发间添了几根银丝,眉间添了几道细纹,他只觉着,这一世,果然喜欢什么都得毁去。
他将苏翠曼与黄文成唤作一起,淡然道,你们如何我知晓,我亦不会阻挠你们,你与黄掌柜的孩儿,我会视如己出,可是昨日你所见之人,你不该动。
苏翠曼小产后失血,低着头掉着泪,偷情之事被知晓,女儿家到底面皮薄些。黄文成唯恐苏翠曼被拖去浸猪笼,急切解释道,林老爷,我不是有意为之,我与翠曼本是旧识,若不是她爹……
林则仕伸手打断,此生我无缘与她做夫妻,亦无意插手你们姻缘,你们可以暗地做夫妻,生几个孩儿,我都不介意,你们所生孩儿我会视如己出,只是不能让老夫人知晓。
便算是默许他们二人之事。
醒后的王一新见他总是瑟瑟发抖,他却早已习惯人前对他粗鲁,人后对他百般照顾,以为他又是在做戏,不知道下一步便要给自己下什么药。他有些怕了,双生蛊已经涉及到苏翠曼腹中孩儿的命,而他竟然不惜牺牲自己腹中孩儿的命,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下一步呢?他会下什么药?他会杀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