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像是中了蛊般,只要林则仕碰触他的肌肤,王一新便安静下来。粗鲁的房事后,王一新趴在他的胸膛,双手环着抱紧他,发丝散落在腰间,身上青青紫紫一片片。林则仕未及思索便习惯粗鲁地将他推到旁边,熟睡的人却怎么都不放开,睫毛打下的那片阴影轻微颤动,额间青筋暴起,痛苦得咬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突然走不动了。怀里的王一新像那个孩子一样,好似无助,好似可怜,好似纯真。
他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即便是他要成亲,即便是他要生子,他向来傲气凌人,甚至不惜以威胁作为武器,不管多折磨他,也不肯低头让他半分。
他那时也如今日这般,俯身低头,在他唇间留下一吻。
戏总有一天会散场的,他也想瞧瞧,王一新能演到何时。
仆人回来时禀告,他整日里呆坐着,在小茅屋门口望着天,神情痴傻,面无表情。让仆人送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林则仕已然没了耐心看他能演到什么程度。他吩咐仆人拿着一大桶的饭菜抬到小茅屋,王一新像往日一样坐在屋檐底下,身上的衣服发出酸臭的气味,如同雕像般坐得极其端正望着远方缓慢移动的乌云。
林则仕走到他面前,用力握着他的手腕,王一新感到不适视线从移至他身上,见是他眼里还露出一丝欣喜。林则仕没有捕捉到那丝欣喜,冷然道,「不吃是吗?」
王一新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头,扭头望向远方,只是这回他眼里什么都没有。
林则仕没耐心地放开他,冷笑道,「总有办法让你吃的。」
他微微侧头,家仆便拿起一个大碗从桶里舀出饭菜,王一新未明何事,也不懂他们要做什么,将他从那抹乌云拉回到现实的是无助的恐惧。家仆行事粗鲁,两人分别一左一右地揪住他细弱的手腕,那碗饭菜直接倒到他的嘴里,他咽不下去吐出来了就将其塞进去,王一新咳嗽不止,那人却不带怜惜。
王一新觉着很难受,他挣扎着示弱着家仆,被握住的手腕奋力地指着木桶。林则仕见状便挥挥手,家仆停下来,众人看着王一新撑着身体走向木桶,拾起跌落在地上的碗从桶里舀来满满一碗饭菜放到自己的嘴里,几乎没有嚼就吞进肚腹。
他心无旁骛地吞咽着,半桶饭菜进了他的肚子,都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仆人看着都于心不忍扭头转身,林则仕遣退他们,走上前将他手里的碗摔碎,「你是不是故意的?」
王一新抬头,他看到了他眼底里的委屈,接着满手是油的手掩住了耳朵,也不敢跑只好就地将全身缩成一团。林则仕一上前,他便紧张得将刚吃下去的全吐了,污秽了林则仕那一双金贵的鞋。
「王一新。」
他没有理会。
「王一新!」
他瑟缩得更厉害了。
林则仕终是不忍,他轻柔地唤了声。
「王一新……」
王一新却难得有反应,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他,扁了扁嘴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林则仕松了口气,「不要再装了。」
他想着,他定然是这个法子不行,换另一个法子来引起他的关注。而这另一个法子,便是装疯卖傻,他王一新怎么就没想到,他林则仕是个狠起来便什么也不顾的人呢。
王一新丝毫不受影响地大哭着,时不时地抹着脸上的眼泪,满脸油光。
林则仕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试探地探身向前,望着他泛着油光的脸,他嚎啕大哭,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捂着肚子侧躺在地上。
「怎么?」
王一新不作任何理会,只是哭声渐渐减弱,呻~~吟渐渐大了起来。
他连忙遣了仆人将大夫请来,大夫来时见了一身的污秽物,连忙把脉,大夫告诉他,肚腹疼是小产的后遗症,并且面有难色地说,他久未进食,一下吃太多,肠胃皆有损。
林则仕欲言又止,「那……小产可会影响心智?」
大夫忧色重重,「先例自然是有的,但并不是小产引起,所受打击过大皆有可能迷失心智。」
他没有问大夫,何时何日如何能恢复心智。
但他将熬好的每一碗药亲手送到王一新嘴巴里,从不假以人手。
他自己从未独自穿衣,却学着帮王一新穿衣,王一新像个孩子般听任他的摆布,要他抬手他便抬手,要他抬腿他便抬腿,有时候他的脸上还会出现一个怪异的笑容。好似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学着如何向人示好,学着如何报以微笑。
偶尔,他带他去碧落山,王一新拉着他的手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说不会离开,让他自己去玩时,他三两下爬树将果子摘下来,往他怀里塞一个,看着林则仕吃下去,他便会手舞足蹈地再去摘另一个。
他偶尔会向林则仕撒撒娇指着小溪,要他去水里捕鱼,看见他狼狈不堪全身湿透的模样,王一新便笑得合不拢嘴得拍拍手,他则只好无奈地坐在他旁边揉着他的头,将他按在厚实的肩膀,渐渐传来鼾声。
他睡梦中会哭,这个哭不是小声啜泣,是真的大哭,林则仕被他惊醒,他便猛得一扑趴在他的胸膛紧紧抱着,一刻钟后又睡得像个孩子般人畜无害鼾声四起,让他怎么也发不起脾气。
这个他,是他又不似他。他没料到往日里杀人不眨眼的王一新,威胁他无路可走的王一新,倔强不能的王一新,也会害怕、会恐惧、会满足、会嘲笑。
他望着昏迷中的王一新,清醒后的你我之间,又只剩威胁和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