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他人发泄时,总不好进去打扰。
他捧着饭碗候在门外,觉着今夜的风,有些凉。
凉到骨子里了。
抽泣声渐渐褪去,里头传来闷闷的打嗝声,薛久加深呼吸一口气装作淡定,入得内室笑了笑,「饭都还没吃就打嗝,看来是饱了。」
王一新立马大气都不敢出,偷偷用棉被将脸上的痕迹都擦干净了,一边打嗝一边掀开被子,「谁说的……」
「吃吧。」
王一新接过饭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薛久加将饭菜煮的软了些,便于吞咽。
捧着饭碗和抓着筷子的手都有些抖,薛久加看久了便有些不忍心,想要接过来喂他,谁知王一新将手一缩是要将饭碗藏起来的模样,含糊说道,「这是你说给我吃的,可不能……」
薛久加没好气地接道,「不能要你多摘草药。」
王一新笑道,「聪慧如你。」
吃得急了偏又要多嘴插话,王一新便咳嗽起来,薛久加无奈道,「方才我替你诊脉,你的脉象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王一新咳嗽着嘟囔道。
薛久加忍不住说道,「吃慢点。从我见你的第一天起,你的身体就没好过。」
王一新正要往嘴里送一块鸡肉,听得他话楞得分神了会儿,才继续嚼动着鸡肉,呸了声,「我身体好着呢,算命的说我长命百岁。」
其实三年前,他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差。他虽不是安康无病的强健体魄,也不至于憔悴至斯。
他想着大概是往日流了两次产,又拼着一天一夜的劲儿生了小狗蛋,身体才会似薛久加口中所言的没好过。
他和林则仕尚未到人世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他吃下碧落果后没多久,林则仕与他苟合后得的。那时林则仕一脸不可置信,他却笑了,「你说你要娶妻,不就是传宗接代吗?现下她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小柿子,这下没什么再能阻挡你我了吧。」
林则仕泠然地望着他,王一新望不见他眼底的喜悦,只听他道,「你和她,终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能对外说她是我林府当家主母,我能说你是当家主母吗?」
王一新笑了笑,「不能。」
「林家出不得这荒唐,先前,是我负了你。」
王一新继续笑道,「那你慢慢补偿。」
「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不清。」
王一新僵硬着嘴角,却说不出一句话了,因着心里那块地方,被绞得痛了。
小柿子向来不是这么狠心的,王一新逼近他,「可是,你的孩子,你不要吗?」
林则仕退后了两步,王一新往前两步,「你不是说你娶妻只为传宗接代吗?」
林则仕目光冷冷不发一言继续后退,王一新瞬间所有伪装的坚强褪去,眸里苦涩道,「你一直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林则仕紧抿着嘴唇,王一新没有这个耐心,揪着他的衣襟狠道,「说话!」
不发一言的人用动作表示着他此时的决心,用力地将面前的人狠狠一推,那人便捂着肚子坐在地上了,刺刺麻麻的感觉流窜全身,他皱紧了眉头,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
林则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一新抓着旁边的树干撑着站起身,对着林则仕狠狠一掌,「怎么不说话!」
王一新还想要拍第二掌,林则仕一个闪身躲过了,王一新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四肢软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林则仕瞧着他的模样,悲悯着蹲下身,温声说道,「你我先前种种,皆是不为世事所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缘尽于此,何不失为一件好事?」
王一新忍着腹中剧痛,悲愤欺身向他扑倒,想狠力发作,却只能将力气发泄到压在他身上为止,林则仕被他猛力一扑,顿时失去了思索,狠狠掀翻了王一新,站起身向后望了望,抬头便要走。
王一新身体有一股力量沿着下腹流去,勉力站起身再次追上去将他扑倒,下腹的暖流沿着腿滴到林则仕身上,红点染却一身白衣,犹如雪中红梅。
林则仕感受着腿间湿润,望着他瞬间苍白的嘴唇一动一动,只听他说道,「你的孩子,没了。」
林则仕失声道,“你!”看样子王一新还不罢休,狠着心不顾他的虚弱,依然大力掀翻他,用身上的布条将他的手绑起来,不给他说一句挽留的话,立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王一新闷哼了声,双手捆在前方翻身拘禁地躺倒在地,望着林则仕的背影,静静地呼吸起来。
怎么身体里的血,像是流不尽似的。
血肉艰难地从狭小的地方流出时,双手侧卧着挣扎着才握了些物体,捏碎了一手的落叶。
在林中躺了一夜,天亮时雾气蒙蒙,王一新木讷着望着天,没把太阳望出来,倒是望出了积累好几天的倾盆大雨,将他流下的蜿蜒血迹冲刷褪去。
清醒了些,才扶着树弯腰站起身,瑟瑟发抖地躲在树下避雨。
身体缩作一团,冷意将仅存的一点温度都夺走,下腹突然铺天盖地地冷起来,他不懂,过了一夜了,怎么还这么冷。
「冷?」薛久加见他打了个寒颤,关心道。
王一新抽身出来,动了动嘴角,笑道,「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