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陶之助6（2/2）

果然，李小姐瞳仁急剧缩小，紧张得变声：“什么？他说了什么？”

房门响起“扣扣”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奶奶睡下了吗？”

李小姐神色更加慌张，懵了片刻，指着屏风对潘岳二人说：“快！躲进去！”

门外男人继续敲门：“少奶奶，老夫人差我来送今天的方子了。”

看着二人藏好，李小姐从地上拾起白布，披在身上，道：“进来吧。”

潘岳和杨容积透过屏风的间隙望出去，来人竟然是孙秀。潘岳凑在杨容积耳边说：“这小子有鬼。”他温热的气息吐在杨容积的脖颈，掀起他的阵阵心悸。屏风后的两人缩在一起，潘岳柔软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垂在说话，杨容积有些烦躁地把他推开些许。潘岳愣了一下，隐约察觉到杨容积的抗拒，以为他还是因为黄思岚在生气，心里又失落又委屈，讪讪笑道：“小容积长大了。”

孙秀放下手里一个黑色的匣子，刚打开，李小姐却陡然暴怒，一把将那盒子掀翻，怒道：“滚！你拿走这鬼东西！”

黑匣子在地上滚了两周，从里面掉出几张符咒，潘岳眯眼，费力地辨认出上面的丹砂笔迹。这是妇人常求的生子符，求得便欢天喜地地贴到自家床头，以求儿孙满堂。但学道术的人心里大多清楚，这类祈求愿望的符咒只是讨个好彩头，没有真正的效用。但各个道派卖符咒的收入却要比替人降妖除魔的收入来得多，所以尽管业内人士多半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并不妨碍他们卖符的积极性。

李小姐气得发抖，兀自在原地捂着胸口。孙秀拾起地上的符咒，低头道：“老夫人吩咐您服下方子之后，务必在晚饭前抄写好道文，到时候，我会来取的。”看得出孙秀对她有些不忍，犹豫了半晌又道，“少奶奶，我说句掏心窝的话，你这样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但等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回头再看，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宛如一把刀，狠狠扎进了李小姐的心，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眼中尽是绝望与不甘，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狠狠跺脚，恨恨地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我……”

她仇恨地看着孙秀，终究吞下了吐到嘴边的话，垂下头，含着泪道：“滚。”

孙秀仍然坚持道：“不论你对我五斗米道有怎样的偏见，但我们总归是为了河阳的百姓尽心竭力，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也会认同我们所做的一切。”

孙秀竟然转投了五斗米道，潘岳和杨容积心下俱是一惊，宋家必然与五斗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孙秀转身离开，李小姐跌坐在床上，大口喘息。潘杨二人从屏风后出来，潘岳拾起地上的***文，翻了翻，心下惊讶，没想到五斗米道如此嚣张，这满篇道文记录的都是创始道长张天师的金句，大多是一些让凡人得道成仙的奇淫技巧，甚至还有男女双修的无上法门。潘岳翻了几页，两个翻到天上去了：“鬼扯，都是鬼扯！尽是些旁门左道，不分资质，给普通人画个修道成仙的大饼罢了，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杨容积指着其中一处道：“能想到将炼金之术用在炼丹上，不可谓不自成体系了。”

那页纸上画着几个道童围着一个巨大的炉子，柴火烧得极旺，其中一个小孩拿着扇子在扇，火光映得脸上青红交接，甚是诡异。潘岳撇了撇嘴：“吃了丹砂就能长生？还没吃死人罢了。”潘岳奇道，“李小姐，莫非宋家上下都信这些？”

李小姐跌坐在床上，恨声道：“全家上下，除了我。”

杨容积道：“他们让你服什么方子？你为何不肯？”

李小姐突然凄厉地笑起来：“那是因为我已看破了他们，什么救人济世的长老道士，都是一群猪狗不如的败类！”她嗤嗤地笑了一会，取了那几张符咒，撕碎丢在茶壶里，就着茶水大口喝下，在嘴里咀嚼，仿佛嚼得不是纸而是那道士的骨肉。

“喂！”潘岳正待阻拦，杨容积却拉住了他，李小姐道：“这便是我每日服用的安胎药。”

潘岳：“这是什么道理，哪有孕妇吃符咒的，这不是摆明了耍人嘛……”，他顿了顿，从李小姐绝望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迟疑道，“莫非你……”

他脑中隐约闪过一个想法，心中大震，却不愿相信，他喃喃道：“莫非你……”

李小姐扬着头，泪水早已流了满面：“我是个罪人，活着也只是为了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陶家那孩子……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他不能活。你们走吧，除了那个人，除了你们拜入五斗米的门下，你身上的毒永远也解不了。”她走到窗前，望着系在窗棂上的风铃，轻声道，“到那时，我的使命就可以终结了。”

潘岳心中警铃大震，拉起杨容积飞快跑出去，喊道：“不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