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1/2)
在皇帝的谕旨到陇西后, 杜文踏上了到扶风郡就藩的路程。
翟三郎不愿意女儿与杜文的“私情”东窗事发, 只能捏着鼻子两头糊弄,派了自己亲信的一支部曲跟随杜文就藩。
刺史以为这位翟三郎是要继续派人看管着大汗乌翰的心腹隐患, 所以对他竖着大拇指夸:“妙!妙!朝廷不出面, 旁人便不好说是故意为难这位殿下。翟家庶女要嫁进王府,‘送亲’的名义再贴切不过!”
翟三郎自己又不能打自己的脸, 只能干笑几声,说:“对的, 对的, 虽然是庶女,虽然是侧妃,不过‘送亲’总要些排场,正好一举两得了。”
翟素宁由一位兄长送亲, 打扮得簇簇新的,在几个丫鬟和婆子的簇拥下,坐进辂车里。
叱罗杜文骑着马从辂车旁经过,到车窗时特特俯下身,从半透的纱帘外看了看新妇, 然后笑眯眯、和善地说:“辂车颠簸最小, 不过陇西到扶风山高路远, 只怕你一路要辛苦了。”
最后声音压得很低,显得暧昧, 又极富磁性一般:“怕不怕?”
翟素宁的小心脏“怦怦”地乱跳, 声音低得跟蚊子叫似的:“殿下辛苦了。妾……不怕的……”
纱窗里, 看不见她透红的脸颊,却能看见她额角的步摇垂珠轻轻地甩了甩,然后用扇子害羞地遮住了脸面。
杜文声音更柔和魅惑:“不怕就好。晚间我来给你捏捏肩。”
他坐直身子,眉梢一挑,看了看天空中飞过的一只鹰,打了个唿哨,然后说:“启程吧。”
彼时行路最艰难劳累,半天才能在驿路上打尖儿,翟家的部曲平素训练不足,累得东倒西歪的,在驿站里随便喝两碗麦粥,也顾不上一身臭汗味儿,纷纷倒在树荫里睡觉。
杜文下了马,看了看同样骑马过来,而累得东倒西歪的翟素宁的兄长,笑了笑说:“里头阴凉,屋子里休息吧。”
他吩咐驿卒给他送热水,在屋子里解衣擦汗。一路上曝晒着,翟家男儿白皙的皮肤晒得通红,杜文却晒成蜜色;解开衣襟后,十五岁少年刚刚叠起块垒的肌肉展露出来,而翟家男儿却纤弱松弛,不堪一比。
杜文有心结纳翟家的人,互通姓名毫无架子。送亲的名叫翟量,与翟素宁一母同胞——都是庶出,本来就是偏微旁支,又是庶出,一直看冷眼看惯了,陡得一位郡王如此的青睐有加,顿时觉得受宠若惊。
杜文唤着翟量的表字:“衡权兄,三伏天赶路,叫你吃大苦头了!”
翟量摇摇头,挤着手巾擦脖子里的汗:“我虽然是小门户出来的,讲真的,还没吃过这样的苦。不过跟着殿下行路,也学到不少。譬如这吃苦耐劳——”他重又打量了一下挺直腰背,好像全无倦意的杜文,真心感佩地说:“别说是金尊玉贵的郡王,就是娇养点的小户人家少年郎,就吃不消了。”
杜文笑道:“我虽是郡王,从小父汗只当战士训练我;母亲虽疼爱我,对我文武功课却从来不放松。我以往还羡慕平民人家的儿郎呢,虽吃穿差些,不用做那许多功课,日子过得多舒坦!多惬意!”
然后又体贴地说:“我看你也倦得很。反正咱们行伍不急,午后可以休息到申初不那么晒的时候再赶路,大不了趁点夜色多行几步,不耽误行程就是了。”
翟量万分感激。而杜文到了门外,向驿站要茶要水,要路菜要点心,反正这是公中供给的,不折腾够不算完;东西却一股脑分给了翟家的部曲,笑融融说话很上路子:“大家跟随我辛苦,可惜我是个没拿俸禄的王,如今没有其他实惠来谢谢大家,先借花献佛,将来到了扶风,我定有报偿的!”
这简直是酷暑里的一缕凉风!
部曲们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家奴出身,卖身之后无处可去,平时也不被好好当人看。乍一见这位尊贵人儿还这么好性儿,爱兵如子,个个心里都是感激。
他在外头施了一圈儿恩,又到翟素宁歇晌的屋子去。打帘子进门,供给的麦粥还在桌上,翟素宁脱了外头大衣裳,只穿着里头素纱的中单歪倒在榻上——虽是旁支小族,到底是姓翟的女郎,在家娇养惯了,也没吃过这样的奔波之苦,所以满脸的不快都写着。
见未来的夫君来了,她倒有些红脸,坐起身期期艾艾说:“殿下怎么来了?”
杜文毫不客气就贴她坐下,小姑娘顿时周身都热起来,俄而又听他暖融融的话音就在耳朵边上吹拂:“知道你吃不惯麦屑粥,给你送点点心和水果——真是!知道是我扶风王的妻子,驿站也敢这么怠慢,大概知道我不得势?”
翟素宁脸红到耳朵根,可是心里又说不出的舒服,只能推一推他说:“别靠这么近嘛,天热……”
杜文的手毫不客气地从她散开的发辫上拂过去,最后把一缕睡乱的头发勾在她滚热的耳朵后面,笑道:“我给你打打扇儿?”
撩拨得小女郎不能自已,强自再推他:“没过了正礼,别这么着……”
杜文勾弄了她一阵,见她脸红得不行,知道再继续逗她她就要发火了,才挪开手说:“你别羞嘛,日后闺房里花样更多呢。”
然后却叹口气,只等小姑娘疑惑的眼神飘过来,才带着苦楚地笑一笑:“我原来一直想着,翟家尊贵,嫁给我的女郎理应是正室。哪晓得我那嫂嫂又非把她妹妹塞给我……唉,人生在世不称意,自己喜欢的人,却不能……”
这话半真半假,飘在翟素宁的心里,却只疑都在说自己,胸腔里顿时涌上悲酸——她若是嫁到士人家,怎么会做妾?但转眸再看看杜文,心里又平衡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过是世族间合作的货物,若听命嫁给士人,谁知道嫁的是秃是丑?是胖得不堪还是瘦得如柴?怎比得过身边这位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刻意卖好的杜文,一路赢得了翟量、翟素宁以及翟家部曲的人心,大家心里都为他喊冤,觉得这位先帝的幼子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是现在在位的大汗的不仁不义。
未到扶风,翟家部曲就几乎改了姓,从发放饷筹的翟量起,全数愿意听杜文的指挥调度。
扶风郡遥遥在即,杜文却远远地看了看郡城,扭脸对翟量说:“我若进城,扶风刺史的鸿门宴就等在那里,只怕从今之后不能善终了;我若在城外迁延几日,等到另一个人来,一切或许还能改写。你们愿不愿意陪我在城外吃几天苦?”
翟素宁首先表态:“殿下深谋远虑,我们哪有不遵从的道理?”
杜文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进扶风郡,我便以妻室的礼节迎娶你!”而后面向秋风初起的远山,静静搭帐篷驻下人马,等候来自北面的消息。
却说乌翰被弟弟忽伐围守了几天,劝又劝不退,打又不敢打,心里十分憋屈难受。皇后贺兰氏的意见,他先还有些犹豫,但狗急跳墙,觉得不过是牺牲一星点,处置掉这个无情无义的怪物,也还是值得的。
他下定决心,对身边的侍宦说:“今日酒膳,办到新入宫的两位暂居的殿里。”
因为还没出先帝孝期,翟思静和梅蕊都还没有册封,身份不尴不尬的,暂时住在后宫里一片普通的院落里。皇后倒也大气,都按着昭仪的规制给两个人铺陈,宫女宦官也都到位,主殿两边,一人一半,次间读待客,梢间沐浴寝卧。梅蕊如入天堂,顿时小产的伤楚也忘记了大半。
掌灯时分,一群宦官端着羊油烛,捧着各色漆盒提盒,迤逦向这间宫院而来。早有人提醒了两位宫妃在门口跪接。红烛明晃晃间,照出翟思静和林梅蕊两位的倩影来。
皇帝乌翰随后沿着甬道步行而来,两道灯光为他开路,玄色外袍在风里鼓动,影子到门边时,翟思静只觉得像一只硕大的蝙蝠降了下来,一阵压抑和作呕,低下头看都不想看他。
而在皇帝看来,朦胧灯光下,两位女郎眉目显得模糊,倒是打扮的样子就凸显出来了:梅蕊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素雅的月白襦衫,碧水般的间色裙,一条桃红鸾带如泻落一地的秋水中盘旋的花瓣,灵蛇髻中簪着玉梳和一朵硕大的白色牡丹,既不有违国孝,又不显得颓丧;而翟思静简直就和宫女一样,乌发用白帕包着,什么都看不见,麻黄半旧绸衫,老秋色的长裙,眉眼再垂着,完全看不出一分好处。
乌翰不由又厌恶她,道了声“起来吧。”拔脚进了正殿。
两个宫妃一边一个给他执巾布菜。梅蕊会伺候人,觑着他的眼神,瞟向哪里,她的长银筷和银匙就伸向哪里,还哄着皇帝吃饭:“大汗,这肉一看就炙得极好,香得妾都流口水了呢!”
乌翰笑眯眯搛起一筷子肉,亲自喂到梅蕊的口中。梅蕊倒有些尴尬,觉得这样子实在轻浮,别了头一让,那沾着酱汁的炙肉擦在她的脸颊上。
乌翰回头没好气地对没及时递手巾的翟思静说:“伺候巾栉这样简单的事,怎么也木手木脚的?!”
梅蕊急忙自己拿过手巾,说:“我们女郎以前不伺候人的……”
乌翰仍斥着翟思静:“如今谁比谁高贵?该学学伺候你男人了吧?!”
他期待着侮骂她、折辱她,会使她变了颜色,可以让他开心一点。结果泥胎木偶不愧是泥胎木偶,连声“是”都不说,一滴委屈的泪水都没有,只冷冷地瞥他一眼,就把目光侧开了——当他是空气。
乌翰连饭都倒胃口了,把筷子一摔,说:“不吃了!”
梅蕊剜了自家女郎一眼,讨好地对乌翰说:“大汗别生气啊!女郎没习惯嘛,以后妾来和她说,好不好?”
乌翰看着她,心里的气就抽丝儿一般去了,牵住梅蕊的手说:“还是你懂事,所谓世家大族,养出一群废物,真真是作孽!”而后道:“到你那里歇息吧。”
梅蕊又羞又喜,低了头任由乌翰牵了自己往西梢间跑。
进了门,便有几个侍宦端了热水,放好酒壶酒杯和装点心的漆盒进来,然后都退了出去。
乌翰说:“没吃饱,你喝点酒陪陪朕吧。”
梅蕊但要他欢心,无所不做,虽然没什么酒量,仍是叫喝就喝,一盏奶酒入喉,脸上即刻飘浮起红云,软软地就往男人怀里倒:“大汗……妾……头晕……”
乌翰抱着她坐在自己膝上,眉目冷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了,然后对梅蕊说:“没事,说说话就好了。”
冷静地端详了少妇酡红的醉颜一番,又说:“你们家女郎,真是太傲慢了。”
梅蕊还有护主的心,扶着头,拉着乌翰的衣袖说:“也不是……女郎她……真的不会伺候人,家里……都是人家伺候她。只有我这样身份低微的,才是伺候别人的命。承蒙……大汗不嫌弃我……”
乌翰亲了她热乎乎的脸颊一下,愈发抱得紧:“我怎么嫌弃你?梅蕊,我心里的苦,人家都不知道。”
“大汗……我……愿意为大汗解忧。”
“真的?”
“真的!”她说得笃定,也不完全是讨好,十六岁小姑娘的心思,遇到这样成熟而会疼人的男人,还是个尊贵罔极的皇帝,她也沦陷了,在他的爱意里无法自拔。
“朕有了你,真是福分!”乌翰又喝了一盏酒。
想着自己的娘亲,想着自己好容易登上了皇位,宫里宫外却是这样一番局面——完全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夜晚里,醉意中,无端的愁绪会涌起来,身为皇帝也不能例外。
乌翰捏着酒杯,对着梅蕊落下泪来:“其实,我阿娘原也是个宫女儿,父汗一次酒多了在宫里散心,恰好遇到,觉得她漂亮可人意儿,就在假山间临幸了她。可她的大不幸,便是生了我,我居然还是长子——她本来就不受待见,出身不高贵,亲族没有用,父汗对她腻了就腻了,大臣请封长子为储,我父汗封我杀她时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的心哪,也是千疮百孔的。当太子时,东宫无数家世高贵的正妃侧妃,他总觉得心里有距离,反而是梅蕊这样身份不高,但是清爽可意儿的,让他有种补偿的喜爱,在她面前,总是放松的。
梅蕊被微醺的他抱着哭,渐渐酒意也化作心酸漾起来,抚着他宽厚结实的背安慰说:“大汗,过去的事,真是苦,不瞒大汗说,我也是苦人儿,以前的生活,想都不敢想。但是,咱们总得向前看。”她笑得温暖,抚着他的手也愈加温柔:“妾也是有福的人,得到大汗的恩宠,这辈子还是有指望的。”
“是的。向前看。”乌翰窝在女人丰盈的胸脯里,呼吸都困难,但是就是有些溺水般的沉迷。
他酒量并不小,看起来昏沉沉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不错,得向前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忽伐是兄弟里最粗鲁的一个,但是架不住勇猛无畏,什么都不怕,手中那支兵,给他指挥得也是所向披靡,情急时敢吃着人肉冲锋陷阵的,直是一群魔鬼。但是魔鬼也有弱点。忽伐好色,遇到美人儿就走不动路,这次远道而来,想来是憋得久了。
他的妃嫔,出身世家大族的居多,比如皇后贺兰氏,背后是实力雄厚的贺兰部落,又比如冷漠可恶的翟思静,背后是他赖以凭恃的陇西翟家。他可以宠,可以不宠,但是这些女人不能轻易拿出来,拿出来,人心就冷了,女人背后的势力就不能用了。
他仰起头,从下至上看着梅蕊,像个无辜的孩子:“梅蕊,我在平城宫里实在呆得气闷。天天看着那其蠢如猪的皇后就气闷,可又不能不担待着她的身份地步儿。现在国事如此烦恼,我只想天天和你这样的解语花呆在一起,我们去北苑吧,那里是郊外的离宫,风光特别好,看着那里的山与水,心胸都会开阔。那是咱们俩的地方!”
梅蕊在平城宫也呆得郁闷啊!她得宠是得宠,被临幸得最多,却也遭到其他宫妃的白眼和冷语最多,嘲笑她出身微贱,嘲笑她貌不惊人,嘲笑她全凭榻上功夫媚主——任哪个女人都不爱听这样的评语。
今天皇帝可说了,他喜欢她,因为她和他的母亲一样,虽然低微,但是是心中永远的月光。这万众尊仰的大汗,心里是真真切切爱着她的!多么大的荣耀!
皇帝已经反客为主,从胸口到锁骨,再到脖子,密密地吻她。那双有些粗糙,但又格外有男人味儿的大手则从襦衫里伸进来,上下无度地揉捏、索取。
这是他爱她!
他温柔地问:“如今可能碰了?”
她羞臊地说:“碰是能碰了。但是万一再怀上……”
皇帝应诺着:“不会的,你放心就是。实在不放心,我就在外面蹭蹭。”
她信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解她的汗巾,硬邦邦地顶她,在她耳垂边吹气,她的心跟酥了似的,满脑子想着:他真的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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