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1/2）

只学种田之术, 若不能找着产“磷”之山, 终究种不出汉中这等十三穗的嘉禾。不如学宋时的经济之术, 圈个园子广设各色工坊, 房舍相连, 以此处产出为彼处用料, 余下废渣废烟再加工运用……

吕不韦曾言，经商之利，可得百倍。再以此法减其成本, 则建一座经济园, 一般投入本钱, 得利何止数百倍？

使朝廷富裕，更可少征赋税，亲民之官亦可拨款贷与百姓买良种、肥料, 如此田地丰熟，百姓亦可安居。若本地有无田无业之民, 并流民、乞儿，也可安排到园中做活, 俾得养活自身。

不光都察院偏私，郭侍郎这与宋时毫无干系，甚至因主官李三辅做了三皇子外亲, 稍稍偏向魏王的人都忍不住要夸他一句：“今春山东、河北大旱, 亦有不少流民逃往汉中, 听说宋知府能收拢流民，不使南逃, 也不曾令本省百姓受害。可知他才干非凡，所行之计亦值得各地官员效仿。”

天子忆起密折中初看似夸大，却又条条照应，数日内便更见新功的说法，微微颔首，道：“既是已有工、户两部官员在彼，便令其尽学宋卿兴建经济园之法，回京后试行仿效。此外，宋时既尽完任内之责，更有抚民兴邦之志，亦是亲民官的表率，朝廷应予嘉奖。”

便教内阁拟旨，赐金花、御酒、玉带、新官袍，以彰朝廷厚待有才干的能臣之意。

郭侍郎双手交拱于前，躬身应道：“臣领旨。”

户、工两部虽没有御前这数日一报的密折，但各部派到汉中的三位员外郎每月都填考绩表报所学所行，以供上司考核，部里存的材料也十分周全。

顾侍郎回去后便命人取旧档抄录，亦有太监到户部传旨。两部各自列了宋时在汉中的成绩送往中枢，吕首辅亲自安排人拟诏，挑出一份文笔最佳的心的呈进御前。

天子用了印，派礼官往汉中宣旨，又令将圣旨文字直接抄到了邸报上。

邸报发出来后，却掀起了一番争执。

却不是两位皇子防备他得宠会带挈得他们长兄再回中枢，也不是这一道圣旨能引人嫉妒。真正令朝野物议纷纷的，却是天子有意效法汉中，在京城甚至天下府州建起经济园。

种嘉禾自是安天下的大计，可建经济园却值得再议了。

“经济”园虽取经世济民之意，但究其所为，竟是靠建一园子工坊制售石料、肥料等物以聚敛生财，这又与商人何异？

本朝虽沿袭宋人风气，经商之风甚浓，可朝廷根本还在于农：农户怀土安居，商人逐利而行；农户性情忠厚，商人轻浮好财；农家子弟从军后令行禁止，商户子弟则贪生畏死……

朝廷治天下，自当劝百姓以农桑为本，岂有一地牧守自己就操起商人之业的？

宋时在汉中建经济园，实是为了产肥料、种嘉禾，这才是正道。朝廷只见他那经济园获利丰厚，却不见这利若换不成粮食，也是镜花水月，救不得百姓。此举眼下看着是利国利民，实则兴鄙薄风气，损朝廷根本！

以商致富，这是末富！奸富！

以农致富才是本富！

做地方父母的以财货为重，其地民风必趋向贪利好货。百姓不以德为重而以财货为重，天下岂能安定？朝廷放着耕种嘉禾这正道不学，却只求眼前速成之效，实有悖圣人教化，易伤百姓以农为本、安贫乐道的淳厚风俗！

这股劝谏之风先从翰林院刮起来，迅速席卷了礼部、国子监等文儒家风气最重，正统思想最强的部院，随即蔓延到朝中。

奏章如雪片般飞入台阁，有劝谏圣上的，有弹劾户工两部重利轻民的，弹劾福建御史熊棨查问宋时之事不用心，误导圣上的……

户部、工部无辜受责难，当日受命调查宋时在广州、福建两省行事，还在御前力赞“经济园”富庶地方、安抚百姓好处的熊御史更被抨击得体无完肤——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他们劝着圣上在京里效法建经济园，都是为了其生财之验效，何曾见着宋三元爱惜百姓之心？

他们清流文人自来都要洁身自好，一个“财”字压在头上，连开口都不好开。可宋时这经济园的好处偏偏就离不开“食”“货”二字，就纵有本院下属和御史替他们说话，却也及不上批评他们的声势。

甚至远在汉中，一心埋头种田基建的宋时也被拉了出来。

弹劾者虽未敢说他不该在汉中建工业园，却也要怪他不知晦迹韬光，将经济园建成这日近斗金的模样，才引得朝中逐利之辈取末而舍本，一心效法他置产经商之举。

他是三元才子，读书人中泰山北斗般的人物，引领一时风气，自然要以圣贤之德约束自身，一言一行为天下范。

他怎么早想不到世人逐利，学他在汉中府的惠政时会因私心而行偏呢？既是他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此时难免也要担待一分责任。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宋时他爹和二哥一个在专递奏折的通政司，一个是抄录文，消息灵通，当下气得上折子反驳。

宋时的亲父兄！

之前桓阁老祖孙被马尚书的人弹劾，便是宋时亲身上场保下桓凌的；后来他更是在御前劝谏立新皇后，才将当时朝中一触即发的储位之争生生按下去的。

他这么个比御史的口才还犀利的人物，他父兄上的奏章又会是什么样的？是如用兵般周详缜密，层层布局反击；还是剑走偏锋，像宋时去年争后位时那样直接掀了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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