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簪二(2/2)
一天之后,怀揣一颗八卦之心的丁允行想方设法从闻警官嘴里撬出他和魏小姐的这段对话,听完后当即一捂脸,整个人就是大写的“一言难尽”。
“你真和阿离交往过吗?”丁总扯着嗓子嗷嗷叫唤,“不是,就你这情商水平,当初怎么追到她的?你确定你没认错人吗?”
这一晚,他俩本该陪着魏离出去巡视“领地”,不料魏鬼差临时接到一个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她还没听完就变了脸色,也顾不上交代一句,着急上火地冲出门去,留下两位男士“独守空房”。
面面相觑片刻后,丁允行死拉活拽地将闻止拖出来,打算找个清静又安全的地方好好来一场“男闺蜜”之间的谈心。可惜他掰着手指数了一遍,清静的地方不安全,安全的地方不清净,权衡半天,还是在闻警官的建议下不情不愿地来到“霍乱酒吧”。
来之前,丁允行做了一打心理建设,思考该用怎样的嘴脸和酒吧主人打招呼。谁知这一回,酒吧虽然照常营业,酒吧主人却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姑娘在吧台前招呼客人。
没见到义妁,丁允行反而乐得清静,跟小姑娘要了一杯葡萄酒,揪着闻止喋喋不休:“说清楚,你当年也是这么和阿离聊天的吗?她没一脚踹了你真是个奇迹。”
闻止:“……”
闻警官虽然天生一张冷脸,脾气却真不错,哪怕几次三番被丁总打击“低情商”,也没见他发火,很实诚地有一答一:“当年……我没怎么追过她。”
丁允行:“……所以一直都是阿离追你?”
闻止没吭声,默认了。
“咣”的一下,丁允行将酒杯重重掼在吧台上,眯眼瞪着闻止,眉眼口鼻全方位无死角地叫嚣着“就你这情商为负的死人样怎么会有女生看上你老子实在很不爽”。
闻先生很有虚心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那我该怎么说?”
丁允行抓了把头发,将高脚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抬起头——紧接着,闻止惊悚地发现,就这么两三秒的光景,这人好像换了副灵魂。
平心而论,丁允行长得不算太差,只要别眯着眼露出一脸贱兮兮的笑,也能称得上清秀齐整。然而眼下,他那双眼睛里收敛了所有的“油滑”和“骚气”,似乎是专注地看着闻止,却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瞧,不时垂下眼皮,眼睫闪烁着,学着闻止的腔调,含混而又无比认真地说:“其实,也不是很好……总觉得多漂亮的发型配你都要差一点。”
闻止:“……”
他手腕一抖,杯子里的柠檬水东摇西晃,洒出来一小半。
别说闻警官,连招呼客人的小姑娘都有点看不下去,快手快脚地抹干净吧台,又往闻止的玻璃杯里续了些柠檬水:“两位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一声就行,我家老板娘吩咐了,两位要是过来,酒水一律免单。”
丁允行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这么好?”随即,这人以远超翻书的速度将一脸“专注深情”一把抹去,十分蹬鼻子上脸地把空酒杯往小姑娘面前一推:“麻烦来杯你们这里的招牌调酒……是叫‘芳菲谢’还是‘谢芳菲’?”
小姑娘:“……”
她用两根手指提溜起高脚杯,顶着一脸含蓄的嫌弃,转身倒酒去了。被小姑娘一打岔,“现眼完毕”的丁总总算想起正事:“对了,昨天那个肖教授是什么来头?我跟你讲,别看人家年纪大了点就放松警惕,有的小姑娘就喜欢这种温文尔雅的‘大叔型’,你这边没放在心上,人家可说不准,万一……”
闻止终于听不下去了:“肖教授是阿离的养父。”
丁允行:“养父怎么了?养父就能觊觎人家女朋友吗?养父……”
他忽然愣住,抬头看向闻止,一字一顿地确认:“养……父?”
闻止点了点头。
以闻警官的性格,原本不愿背着当事人议论这些蜚短流长,可惜当事人去地府游历了一趟,就像格式化了内存,非但前事不记,连性格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这么一想,除了自己,丁允行好像也没别的来源获悉当年的旧事。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眼看丁允行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每一根睫毛都坳成“你不把话说清楚咱俩今儿个就没完”的形状,闻止只能挑没那么敏感的大概解说一二,“阿离……她从小孤苦,不知道父母是谁,也没别的亲戚,从记事起就在市井游荡,成日里偷鸡摸狗,勉强混口饭吃。”
丁允行差点把眼珠子瞪脱眶,做梦也想不到跳出五行外、超脱七情中的魏小姐还有这么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恨不能掏出手机,把闻止说的每个字都记录在案。
“她就这么吃百家饭长大,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在街上误打误撞偷了肖教授的钱包——那时肖教授还在读研究生,他看阿离年纪小不懂事,就没有追究,还把她送到孤儿院,以后每个月都去看望她。”
丁允行突然想到什么,中途打断他:“等等……我看这位肖教授也就四十上下,和阿离的年纪再怎样也差不到二十吧?那他怎么会成了阿离养父?这、这压根不符合收养法啊。”
闻止微微叹了口气。
“福利院的收益不太好,阿离初中毕业后,不准备继续学业,只想出去‘打工’。”他犹豫片刻,还是没点明所谓的“打工”和丁允行常识性的理解可能有着微妙的差距,只寥寥一笔带过,“肖教授那时刚工作不久,听说这事后勃然大怒,狠狠骂了阿离一顿,还告诉她,学费的问题不用她操心,自己可以垫付,条件是她必须完成学业,至少得读完本科。”
“不仅如此,他还找了一切能找的关系,想方设法办理了收养手续,和阿离有了‘父女’的名分,又把阿离接到身边,盯着她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就是济大中文系。”
丁允行:“……”
原来那丫头简历上写着的“本科毕业于济大中文系”不是为了糊弄他胡编滥造的。
闻止将只剩一个杯底的柠檬水喝光,润了润嗓子,慢慢把话说完:“肖教授虽然年轻,却博学多才,且精通杂家,连看相占卜也颇有钻研。阿离跟着他学了点皮毛,当年没少在我面前卖弄。”
丁允行:“……”
何止当年,就算这死妮子现在啥都不记得,也没忘了卖弄这点能耐,头一回见面就往他脑门上贴了“姻缘浅薄”四个大字,还打上了十万伏特的炫光特效。
搞了半天,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丁总揉了揉鼻子,吐槽完了,又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所以阿离是被她这个养父一手带大的,而这个‘养父’只比她大十几岁?那当初阿离出事,肖教授也是知道的?可现在阿离又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不会被吓一跳?”
闻止捏紧玻璃杯,微微垂下眼帘:“听阿离的意思,她没把冥界的事告诉肖教授,不过以肖教授的聪明,未必猜不到——当初阿离出事,他曾替阿离占了一卦,卦象显示阿离命星未绝,与故人还有重见之日。”
说到这儿,他好像一口气用尽,中气接不上来,沉默一会儿才轻轻续上话音:“不过,我猜肖教授大概也没想到,再见面竟会是这般光景吧?”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