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四(2/2)
丁允行挠挠头,还是觉得这法子不太靠谱,可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闭上嘴,死马当活马医。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证明丁总确实是孤陋寡闻——牛角还没烧到一半,一阵夜风顺着窗户缝隙悄悄爬进来,凉飕飕的小风卷过后脖颈,催出一身鸡皮疙瘩。
随着夜风,一个人影不知何时穿过墙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白烟里。
就算已经做好一打心理建设,丁允行的冷汗还是瞬间下来了。
比起前一晚,闻止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身影也越发恍惚,几乎能透过人像瞧见他身后的电视墙。夜风源源不断地吹进来,他畏冷似的打了个哆嗦,身形陡然泛起一阵扭曲,就如一颗小石子丢进水里,打碎了平静的倒影。
“闻警官,”魏离对他一点头,“我长话短说,只有一个问题——你现在到底人在何处?”
闻止没开口,只是慢慢抬起手,一枝淡绿色的花朵掉落在茶几上,枝桠分叉处零星打了两三个花苞。
魏离捡起花枝,仔细分辨了下:“樱花?”
她抬头看向闻止:“这是你给我们的提示吗?”
也许是因为灵体状态,闻止没法说话,他深深看了魏离一眼,多少无法言之于口的百转千回,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静水深流而过。
这一眼望穿的,不仅是流年暗渡,还有面目全非的百年身。
闻止忽然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这男人身后分明只有一堵空荡荡的电视墙,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却起了波动。
恍如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如影随行地追踪着他。
闻止的身形忽然开始涣散,仿佛被夜风吹散的烟灰,越来越淡薄,越来越模糊。他看着魏离,吃力地张动嘴唇,发出两个听不见的单音。
丁允行眯着眼,仔细辨认了老半天,那似乎是:小……心?
他看向魏离,就见这一贯八风不动、好像万事不经心的鬼差小姐突然往前追了一步,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向前,似乎想抓住这男人的手,却毫不意外地穿透他身体,只攫住一把冰冷的空气。
魏离脱口而出:“你撑住!”
濒临消散的人影猛地一抬头,死灰一样的眼睛里亮起难以形容的光。
魏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去找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住!”
她话音刚落,白烟中的人影已经彻底消失,最后一刻,那男人对着她比了个口型。
那是……好?
又是一阵夜风钻进客厅,吹起散落一地的香灰,灰烬擦着魏离的手指而过,似一个时隔多年、而又意犹未尽的触碰。
有那么两三秒钟,魏离不知神游到哪颗行星上,只觉得这一幕好生眼熟,像是许久之前,她也曾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任凭某片衣角从指尖滑落。
直到丁允行在她耳边大声说了句什么,才算把魏小姐的魂强拉回来。
“都这时候了,你还发什么呆!”丁允行几乎要跳脚了,“人命关天,你上点心行不行!”
魏离一个激灵,忙遮掩什么似的将那束花枝举到跟前,花朵像是才摘下来不久,犹带着深夜露水。
“绿色的樱花,倒是不多见,”她喃喃自语,“魔都虽然大,可种了绿樱的地方应该没几个吧?”
她看了丁允行一眼,后者立刻会意,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三两下将魔都所有种植了绿樱的地点翻了个底掉。片刻后,他把手机递给魏离:“你看。”
魏离接过手机,只见巴掌大的屏幕上显示出一幅照片,近景是郁郁葱葱的樱花,远景是一幢颇为眼熟的建筑。
魏离拧起眉头:“这是那个、那个……”
丁允行:“丽贝卡酒店,一个多月前我们才在那儿举办过酒会。”
魏离二话不说,伸手抓起车钥匙塞兜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丁总原地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忙连蹦带跳地跟上,以免被行动力超强的魏鬼差一甩门反锁屋里。
“哗”的一桶凉水浇下,闻止堪堪飘到头顶心的意识像是被一根铁链拽着,嗖一下拖回了灵台。
他头上眼罩还没摘,四周依然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深处,一个男人磔磔笑了起来:“闻警官,休息的还好吗?”
闻止循声“望”去,虽然看不见长相,却敏锐地发觉这人说话时带着某种特别的口音,像是刚学会说中文没多久,还捋不平舌头。
“我一直听说闻警官年轻有为,却不想还是小瞧了你——区区一介凡人,居然懂得灵体出窍,您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很好奇哦。”
闻止想说话,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哑的根本发不出声音,这是自然的,他足足有四十八小时没喝过一滴水,已经出现轻微的脱水征兆。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困扰了我很久。”那声音绕着耳根喋喋不休,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据说当晚在别墅里,除了您,警方还发现了‘第三人’留下的痕迹,但您一口咬定自己赶到时死者已经遇害,期间没有见到任何人——按照时间推算,如果真有这个所谓的‘第三人’,你应该恰好跟‘他’打了照面,可你为什么一字不提?”
“你在维护谁,又是为了什么对‘他’百般包庇?”
闻止试了几次,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勉强挤出声音:“你……是什么人?”
那人微笑了起来。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不值当闻警官垂问,”他发音虽然古怪,语法和用词却十分精准,甚至有几分文邹邹的谦逊优雅,“相比之下,我倒是更觉得好奇,您不惜损耗精神力也要灵体脱窍,是去见谁了?”
闻止微微咳嗽两声:“与、与你无关。”
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想您也是这种反应,”他轻拍了拍手掌,“既然您不肯说,那就算了,反正,我们迟早有见面的机会。”
他打了个响指,下一秒,闻止只觉得太阳穴“嗡”一下响,就像被一根极细的铁丝捅了个对穿,铁丝以极高的频率剧烈震动,他整个人也随之不受控制地痉挛。
一时间,闻止什么都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意识被迫远离,仿佛被投入一口不见底的深井,黑暗无所不在地纠缠上来,将他拖入深渊。
直到……一切归于无知无觉的死寂。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