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感恩义（2/2）

不等顾桐反对说着急寻船就不等了，那汉子已经一溜烟跑走。

衙役们纷纷挥手告别，各自去村里忙活，只剩下父子俩，对着偶有人路过的空渡口，以及茫茫江面那头的小船，面面相觑：顾桐牵挂县城分手、被他撵回村的二姐，只想赶紧找船回家；顾九却惦记着可能有免费船可以蹭，盼着那村汉回来。

顾桐猜到老爸是想省船钱，苦笑着解释道：“阿父莫担心，我这里有方才师父命人给的褡裢，沉甸甸的，里头多半有钱。”

顾九低喝道：“闭嘴！人来人往的陌生地方，不要打开！”

顾桐还没来得及再解释兜里还有欧阳真给的零花钱一把，只见远远村里一阵热闹，奔出来数十人，多是些短打村民装扮的汉子，也有许多健妇或牵、或抱着孩童。见到顾桐，这些人口称“多谢恩公救命之恩”，纷纷低头作揖或蹲礼，小孩子更乱纷纷跪下磕头。

顾桐吓了一跳，茫然地赶紧还礼。

也有路过的人被这场面吓倒，有口齿伶俐的帮着向人解释道：“前夜里涨水，施家族长说水情凶险，都不准爬房顶，命老的、抱着小儿的，都到有树的高土坡上聚齐，青壮们回去抢锅子、粮食，再来接我们。哪料想水来得太急，一下子淹没了四周，就剩我们在那里。”

性急的汉子接口道：“水来得快，只抢回些许细软，觉得不对，赶紧去茶园那边接妇孺小儿，没料想水差点冲塌了土山！”

更有另一妇人接腔道：“那小土山转眼就要冲垮，怕人！村里男人拼死来救，却被旋涡拦住过不来……若不是顾小哥，只怕就……”

第一个跑走去叫人的汉子表情依然后怕：“当日我也在，水厉害，怎么使蛮力都无用。就是这位顾小哥主意高，让我等接麻绳、系石头扔，那老翁也是有本事的，命我们竹筏两头系绳子拉，片刻就好——若非这二位，只怕我老娘，还有堂客、儿子，就都没了……”

顾桐与有荣焉：“那是我师父。”

又一壮年汉子道：“施家族长是我叔，眼睁睁瞧着顾小哥救人，感恩不尽，就拉着里正和衙门差爷打听，方知顾小哥是半路上遇着的，要寻船回玉山。这三日，我们都四下打听，果然今日便遇见！……求顾小相公不必找船，只消再住一晚，水路能走了，施家的船送恩人回去，略表些心意。”

顾桐赶紧推辞：“老父身体有些欠佳，家中还有亲人悬望，务必速速赶回去。多谢诸位好意！”

这话一出，立时有人笑道：“我等留客，只是想好好请恩人吃些茶饭。若急着回去，船已借好，这就可以走，比寻客船快得多！”

这是雪中送炭，顾桐再不推辞，笑着登船，回身抱拳与众人告别。

乡民都是来道谢的，见顾桐急着赶路，都留下“回头来府城路过，务必来用饭”的话头，就各散了，留下四个青壮，撑船逆流而上，送他父子回玉山。

划船的人多，觉得逆行的船似乎比顺流而来更快，连顾九也不时帮着划一小段，又被劝回来坐着，不多久已先过了万柳洲，又遥遥见那些熟悉的油盐酱醋铺子，顾九知道是过七里街了，划得更起劲。

不多时，远远望见熟悉的玉山县码头，商船停泊得满满当当，卸货装货的店伙计、苦力川流不息。这日船尤其多，挤得宽阔的水面都快要爆了。幸好顾九熟悉，亲自掌舵，让小船曲曲弯弯绕过外来行商用的大码头，拐进周边四乡往来用的埠头，总算寻到一个缝儿，父子跳下船。送来的乡人们告罪“要赶回去划龙舟”，急忙忙调转船头，顺流箭也似的划出去老远。

时将近午，毒日头笔直洒下来，甚是厉害。

顾桐又踏上几天前走过的红色砂烁岩大块石砖砌的埠头，恍若梦中：

五月初一，他走在这些台阶上，还是一缕异乡游魂，扮演着智障儿童。今日端午归来，身上还是一袭青色长衫，纻布自家手工作品升级成松江棉布衫，南都大针线铺子的名牌——欧阳珏为在广西扮男装而提前预备的，绝对精品。

初一时，他怀中只有被体温焐热的几枚铜钱，而今天顾九肩上背的行囊，怎么看都是沉甸甸有料的样子。

恍惚中似乎能听见些锣鼓、喝彩与欢呼声，但都只是远远传过来，听得不太真，更让身边繁忙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身历一场大水、一个拜师礼，身边是老爸，顾桐觉得从没有这么踏实与满足，只是牵念二姐，嘴角不由带了一丝笑意，问顾九道：“阿父，今日莫得航船，却怎么回村？我们走路？”

顾九想了想，迟疑道：“十里河塘路，倒也不难走。只是阿桐你……”

忽听前面稚嫩的声音叱骂道：“张桐，你怎地不守信约？”

被这个本该在异世的名字吓得浑身一激灵，前张桐、现顾桐抬头，茫然答应道：“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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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阛阓

读音为：环会。本意为市场的墙，一般原来指市场或者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