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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盛着残羹剩饭的盘子。

白星懋从早到晚都在房间看电视。

电视安在床尾的墙上，以至于她就在这张床上颓废了一整天。

不知不觉就到黄昏时分了，她突然有点想家。

这个念头一出来，只放不收，没一会儿就让心里空落落。

她决定出去走走。

夕阳的光亮最先落在高耸入云的帝国大厦，等她走到哈德逊河畔时，又从澄净的天空，平铺到宽阔的粼粼河面上。

不过十来分钟，醉人的晚霞便黯淡了下来，接着，幕色映衬车流如梭，织成发光的一条线，涌动在长长的布鲁克林大桥。

白星懋在桥下的河岸上见到了1318。

抱歉她只能这样来称呼他，因为实在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者换一个，冰块脸？

反正他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天生的磁场将人拒之千里、束之高阁。

但一定不是个坏人，毕竟他今天帮了她一个大忙。

白星懋举起手，冲他打招呼。

他们离得并不算远，但她叫了好几声他才看过来，她差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听力有问题了。

他穿着黑色的运动装，洗了头发，发丝轻盈，正沿着河岸慢跑，看到白星懋时停下步伐。

是因为她已经迎面走了过来，还招招手，说了声“嗨”。

下午再见面，已没有了早上的僵硬冰冷，两人都面色平和，相互不是熟人，但也不同于陌生人了。

白星懋先打开话匣，知道在他面前无需费工夫的寒暄，直奔主题道：“早上的事谢谢你了，我已经到大使馆办好了临时护照，晚些时候会联系我的家人。”

他点点头，走到一旁的巴士便利店买了瓶水。

白星懋停了会儿，又说：“早上的话，我说得有点过分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白星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此时像一只忐忑试探的小猫，简单的三个字，是她发现他好意递过来的小鱼干，于是她笑了一笑，就朝他走近了些，现在她很需要找个人说说话。

“你是来纽约出差吗？”

他喝了口水，“嗯。”

“哪里人？我们不会是老乡吧。”她有些期待。

他没回答，岸边轮船靠港，传来长长的汽笛声，白星懋怀疑他没听清，又问了声：“你哪里人？”

这一次确定他听清了，却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自读，那冷淡的眼神像在瞧一颗白菜，两眼仿佛透露着一句——“关你什么事。”

白星懋自讨没趣儿，也更清楚这人性情冷漠。

海风软软的，吹在脸上很舒服，她没有因此不快，和他沿着岸边一同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一名小女孩蹒跚学步，一摇一摆得像只小企鹅。

年轻的妻子坐在绿荫遮盖的木椅上凹造型，丈夫蹲在地上找角度为她拍照。

白星懋刚要提醒这对华人夫妇小孩走到了水边，又见小女孩蹲下来撩水玩，一下子重心不稳，竟然脑袋朝下栽向水面。

目睹这一幕，白星懋捂着嘴巴惊呼。

商颂转头看向他，而下一秒，她已经跑离了他身旁，“噗通”一声跳进水中。

岸上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小孩儿呛了点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没事，很快就被父母从白星懋手里抱了出来。

她水性不错，还在水里游了两下。

眼镜和帽子都掉了，白星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水，睁开眼，看见岸上的冰块脸稍显融化，半蹲在水边，朝她伸来右手。

在水中沉浮了两下，她游过去，将手放在他手心。

她不知道，此时她脑后红发在水中像海藻一样地漂浮，在她从额际把整张脸探出水面的时候，美丽的长发染上水波柔亮的光，有多么像童话电影中的小美人鱼。

商颂看得清楚。

后来的六年里偶尔想起，第一次看清她完整的一张脸，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白星懋被拉到岸上，狼狈地站稳，弯腰把帽子拧出水，甩了甩眼镜上的水珠。

她的羽毛耳坠黏到了一起，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商颂站在一旁，看她弯腰咳着，递过来一张纸巾。

白星懋把纸巾平铺到脸上沾沾水，知道自己成了落汤鸡，忙把眼镜戴回去遮丑。

她穿的是T恤和短裙，浑身上下冷得直哆嗦，搓着胳膊问：“你回酒店吗？我先走一步，真的太冷了……”

说完她缩起肩膀，小跑着朝不远处的酒店过去了，一路留下一长串水渍。

商颂低头看看脚下，那片水面已经恢复平静，漂浮着今晚的最后一抹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