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1/2）
“你要做什么！”
沈嫣只往后看了一眼, 腰间的锐感又重上一重, 虽然只停留在衣料之上, 还没有刺伤她。但是陆氏的意图昭然若揭，今日借病危之由将她请来冷宫，竟是为了这最后一招。
只是, 这么做意义何在, 若是要抱着与她同归于尽的目的，那未免也显得太蠢一些。
“陆氏，我没想到你精明一世，却在死前甘愿沦为棋子, 为他人做嫁衣。”
陆淑媛愣了愣, 却没有太多迟疑，另一只牢牢地扣住沈嫣一条手臂, 光泽暗淡的指甲深深地掐进大红斗篷的缎面，霎时挑起了几道丝痕。
“没心没肺的丫头，你既无心为陆家，本宫大限将至, 也容不得你继续流着陆家的血存活于世！你就随本宫一道下阴曹去见你那糊涂爹爹去！”
沈嫣非但没有流露一丝惧色，还娇笑道：“您最恨的人不是洛皇后么？你们斗了数十年, 如今她贵为皇后, 皇上待她情深义重，许她天下女子之尊, 而在这世上唯一能令她不痛快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若是我死了, 那洛皇后岂不是万事顺心，您岂会舍得我死！除非——”
冷宫外头，数十个铁帽金甲侍卫似天兵天将骤然现身，手中不是寻常刀剑，而是人手一柄五尺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密密匝匝地将这一处无人问津的宫苑团团包围，更对准了庭院正中的四个女子。
无论是沈嫣还是陆氏主仆，皆是手无寸铁的深闺妇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那陆氏虽不想活了，握着匕首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早前被陆氏的突袭给吓傻的芬儿见着这些侍卫则像见着了救星，立马就要呼救，不想被沈嫣低声喝止。
宫门口有人警告，“大胆陆氏，胆敢挟持太子妃恐吓皇室，本座得皇后娘娘口谕，罪妇图谋不轨，祸乱后宫，特来擒拿！”
那人就立于宫门一排火枪手之后，身着五品武将服，腰间配饰上雕刻的正是神机营独有的图腾。
沈嫣打量两眼，此人有些眼熟，好似是神机营曹指挥座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统领，值守宫门长街时被她见过几次。
挟持太子妃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陆氏不过一个冷宫弃妇，势单力薄，若早就被人洞悉，大可早就制止，何须让她一个太子妃身陷险境，再来捉个现形。
洛皇后虽然恨极了她，看着像是巴不得将她和陆氏一并解决，可洛皇后多年丧失尊严饱受折辱，如今最重的就是自己的名门，她若是动用神机营，绝不会放着指挥使副指挥不用，而用这种连宫宴内殿都没有资格进的小统领。
可见这幕后布局之人，借洛皇后之名，陆氏之手，来让她先死。
沈嫣自认为在宫中行事低调，从不碍着谁，除了洛皇后对她恨之入骨，好似也没有谁会非要将她除去不可。
由此可见，她一条小命，还犯不着谁这般大费周折，人家的真正目的，是冲着洛皇后和齐佑去的。
毕竟一个是中宫皇后，一个是东宫太子，一般人是绝难撼动得了。可若他们自己动摇了根基，那就能给旁人可趁之机。
她的命对别人来说死不足惜，可对于齐佑，则是重创之击。
神机营奉皇后之名来缉凶，误杀了太子妃，齐佑必定要迁怒皇后，甚至还会怀疑这本就是皇后布下的猎杀之局，到时候母子离心，而永昌帝最重亲情，到时候势必对齐佑母子失望。
皇后与太子失势，前朝后宫得利最大的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沈嫣了然一笑，转头对陆氏道：“你以前虽坏，可好歹还有一份傲气让人敬畏。没想到如今在冷宫里，你连这都丢的一干二净。你竟与你过往最看不上的张贵妃同流合污，她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能哄得你用自己的性命来为她铺路？”
她连猜测都不用，说出来就是万分笃定，言语间不掩嘲讽。
陆氏没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在她身后森森地道：“这时候还猜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是够聪明，就不该来这里见本宫。本宫要什么好处，带着你一起上路就是最大的好处！”
沈嫣却非得要听到实话不可，咄咄逼人，“反正横竖都是要死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左不过就是你与张贵妃合谋，要借我的死来挑拨太子与皇后，只不过皇上器重皇后太子，难道你就有万全的把握此招能奏效？可别赔上了一条命，结果不痛不痒，倒是张贵妃要得意了，好了她收成，不好与她也不沾身，还能顺带一解过往被你横压一头的憋屈，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她二人咬耳细语，只有芬儿和暗香近身才能听得到，宫外严阵以待的侍卫们只能见着她们相持不下，个个举着火枪等着领队发号施令，不敢有半点松懈。
沈嫣觉得自己的运气一向不错，并不担心今日有来无回。然而陆氏有句话说的极对，她是不够聪明，才会到冷宫来自投罗网，只是她笃定齐佑安排的暗卫一定会护住自己安危，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来见陆氏最后一面也是为了问了问陆甚的下落。
不过陆氏的匕首都抵在她的腰上了，那暗卫怎么还不现身？
看着门口和墙头这批有备而来的神机营侍卫，她心里开始不由七上八下，张贵妃和陆氏这一局里莫非连她的暗卫都算进去了，神机营来的时候，早顺手把暗卫给除了？
她缓缓地回头，与陆氏四目相对。
既然是要借洛皇后之名杀她，那陆氏手里的这把匕首根本就是一个幌子，绝不会伤到她，她小心动作，只要不让门口的侍卫看到她们轻举妄动，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看来你当真是恨透了皇后与太子，情愿便宜了张贵妃，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让洛皇后难受的机会。”
陆氏冷哼一声，“本宫算计了别人一辈子，让别人算计一回也不算亏。只要洛蕴仪那贱人不好过，本宫才算死得瞑目。拉你来做垫背是再好不过，既能让咱们陆家地府团聚，又能让洛蕴仪母子俩不得安生，让张贵妃那贱人得意一回又算的了什么？至于你，陆家的逆女，就老老实实地陪着本宫黄泉路上走一遭吧！”
她突然高举匕首，作势要刺向沈嫣，这完全是摆了个架子给门外的神机营侍卫看，好让那领队的有名目下令射杀。
“你恶事做尽，到死都不悔改，我又岂能让你如愿！”
沈嫣猛地扭身，与锋利的匕刃贴身擦过，厚厚的斗篷登时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所幸没有划出夹袄伤到她。别看她生得娇柔，这半年在齐佑的精细照料下身子比以前康健了许多，人也敏捷，握住匕首想要夺过。陆氏没料到她竟有胆反抗，愣了一愣就失了先机，毕竟上了年纪又病仄仄的哪里是年轻女子的对手，那暗香才反应过来要上前帮忙，却被芬儿瞅准时机顶翻在地。
而沈嫣也推开了陆氏，拉起芬儿顺势滚进一旁的杂草堆中。
冷宫年久失修，无人料理，庭院中的杂草疯长横生，密密丛丛足有半人高，里头恰好还有一张倾倒的石桌，她与芬儿躲在那桌面后，从门口看进来，根本看不到草丛中的情形。
巨响一声若惊雷炸下，谁都没回过神来，只听暗香惨叫一声：“娘娘小心！”扑过来将陆氏压在身下，自己背上则多了一个涌着热气的血窟窿。
陆氏推开暗香，一脸错愕地看着猩红的手心，那是暗香的血，她讷讷地道：“本宫就没想活过今日，你何必来挡……”
暗香嘴巴一张，涌出一大股殷红的热血，“只要有奴婢在，就见不得娘娘受苦，娘娘要走，奴婢就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做好打点，恭候娘娘。”
她是陆氏的陪嫁，一辈子忠心耿耿，给陆氏的后宫指路出谋划策，昔日在坤宁宫中最得意长脸的是她，陆氏失势后不离不弃的也是她。
陆氏大概想过所有人死，却没想过这个陪了自己一辈子的忠仆会死，“暗香，你听了本宫一辈子的吩咐，你知道本宫素来最恨擅作主张的人，可这一回，本宫不怪你，也不会责罚你，好，你就在黄泉等着本宫。”
她呵呵地冷笑，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一如她嘴角冷森森的笑。
“慢！”
弹药都塞进火筒，领队突然下令止住，只因他只见陆氏不见沈嫣，唯恐陆氏先死，就没有机会再补枪取沈嫣的命。这一趟若无法交差，非但前程无望，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沈嫣胆战心惊，陆氏已然癫狂，而门外更是一群虎狼，皆是奔着她的命来。
要她命的又岂止陆氏一个，就连上一世沈家灭门，也是陆英豪旨在杀人灭口，她的亲爹要她的命，她的亲娘在临死前还懊悔没有亲手掐死她，齐佑的生母也恨不得她死，还有谢柔漪、谢濯，一个个都想过置她于死地，可她依然活到了现在，她躲过这么多的劫难，难道今日还要被人借刀杀人，灭口在这冷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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