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天真(2/2)
闻言,昆玉蓦然抬眸紧紧地盯着他,双眸如电,沉默了许久,直到屋内空气都要趋于窒息,他终于开口,盖棺定论:“可是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不,我有。”谢玄摇了摇头,打量的视线扫过一脸震惊的观沧溟与瑟缩着的望舒,“你想要报仇,而我要天下归心。事成那日,便是两族重修旧好,再不刀剑相向那日。”
昆玉侧目瞥了一眼他那副睥睨天下的神色,对他不加掩饰的野心恍然大悟:“原来你想要九五之尊之位。”
恍然间,他仿佛想起那个在立于溪前花下的男子,他信誓旦旦地承诺:若我为帝,必然许你千秋外代的和平。那笑容不经意间就碎成了尘埃,被封存在脑海深处,从不曾记起,也就不曾忘记。
回过神后,昆玉话锋一转,话里又带上了淡淡的嘲弄:“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权势滔天到难以抑制自己野心的人?”
“你可以不相信我。”谢玄了然,垂落的发丝堪堪划过两颊的笑涡,神情柔和,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不过琼华身上流淌着一半妖族的血,你相信他吗?”
眼见昆玉犹疑,谢玄乘胜追击:“景元帝自始至终便打算将位置传给七殿下,但是若他不在了,一切便有回旋之地。然而皇室中人身上有特殊的防护咒,尤其是皇帝的身上,连我都不能妄加动作。”
然而他在一片混乱的秋祭日,无意间竟发现,妖族人竟然能伤得到景元帝,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后来被伤到的景元帝全城戒严就为了找到昆玉,并且要求将人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谢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昆玉的脸,思及那日他带着伪装成昆玉的梅三弄回宫复命,本已歇息的景元帝听闻消息后竟然兀自从养病的寝殿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堆慌慌张张的宫人。
然而只是远远一眼,景元帝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额头上根根青筋崩出,严令谢玄将人依例处置。
他看出是假的了。
谢玄不经意抬了一下头,一不小心看见了的帝王眼里除了不可遏制的怒气,还沉淀着一缕未收回的惊痛与绝望。
正在沉思之际,几人忽见面前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昆玉蓦然站起身,将观沧溟与望舒护在身后,一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灵力。
步蒹葭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如长剑般犀利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昆玉:“我原本以为你最多不过是想为梅三弄报仇,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覆灭王朝的打算。你若是答应了谢玄的提议,那夕照呢?你要与谢玄合谋亲手置他于死地吗?”
乍一听到夕照的名字,早就避开步蒹葭攻击的谢玄面上一怔,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然而昆玉望着他,颤动了几下睫毛,不承认也不否认。
谢玄看了一眼难得震怒的步蒹葭,又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昆玉,面色不由阴霾了几分,若有所指道:“若你心下已有决意,现在不就恰好可以回复四殿下?”
“王上……”观沧溟有些担忧地皱起眉盯着谢玄,总觉得这人说的话明上不紧不慢,暗地里却有条不紊,就像一只蓄谋已久的毒蛇将昆玉一步一步逼到无路可退。
“昆玉——”
话音未尽,一道剑光穿心而过。
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贯胸而过的剑锋,步蒹葭低头凝视着胸前赤色长锋片刻,只是一眼便猛地怔住——红雪三千,手上的纸飞机落在了地上。他仿佛慢动作一般缓缓地回过头,回过身,染了血的指尖颤动着伸过去,抚上那人熟悉的脸庞,黯瞳温柔,声音嘶哑:“师尊,你能动了?师尊?我是蒹葭啊……”
然而男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干脆地抽出剑,颤巍巍地挪动着脚步走到了昆玉身后,轻轻唤了一个名字:“昆玉……”
那确实是他师尊清醒以后最常唤的名字。
胸前的血竟似那日步戏自刎时一般,无论如何也流不完一般,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染红了地上的纸飞机,也染红了步蒹葭的双眼。
“你总是那么天真……”昆玉缥缈的声音似乎都听得不太分明,步蒹葭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他一直在噩梦里,从不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