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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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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温说他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那天夜里公爷像往常一样用了晚饭之后便在书房里看书,中途他派谢丘去点了一次灯,因为公爷时常宿在书房,所以后来他们便没有再去打扰过。

约是子时,府中守夜的下人突然叫到失火了,火势由东厢开始蔓延,谢温见状便赶忙去了书房,可是却只见到了身中数剑的景世公。

这实在太过蹊跷。

“世子”

门外又传来了动静,是栗言的声音。

谢夕照此时不想见其他的人,屋里始终没有回应。

栗言迟疑了片刻,推了门,门并没有锁上,只是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沉,沉寂的不像话。

她本想开口说话,只是谢由突然过来,进屋内禀道:“公子,马车备好了”

谢夕照坐在屋子最暗的一方圆桌旁,桌上摆着他许久未曾碰过的古琴,他眉目紧锁,从白袖中伸出手细细抚摸了一番琴弦,而后缓缓开口:“将这琴也带回去罢”

“是”谢由应声上前抱琴。

他抱琴离去后,谢夕照才走到栗言身侧,用听似平稳的语气问道:“又出了何事?”

栗言自然也听说了景世公遇袭的消息,此时开口便略微迟疑:“夜姬姑娘,她走了,她……拿匕首顶着自己的脖颈,奴婢拦不住她”

他听了之后,神色有恍惚,语气却十分浅淡:“她几时走的”

“在世子前去居灵山的那天”

谢夕照顿了片刻,全力敛去此时的神伤:“她终究未曾信我”

“如今她大抵还未曾离开陈关,一定要找到她”

他的声音很轻,很疲惫,但足够让栗言听见。

景世公遇袭的消息传遍了陈国,新王便王城令的人前去青州查明案情。

回到青州那一天,艳阳高照。

时隔这么久才回来,却没想到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进府中便看到了在正堂中央摆着的那副棺椁。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身上是刚下车才急忙套上的丧服,此番情景仿佛让他想起了当初兄长的灵柩从归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巨大的棺椁摆在正堂,周围的族人和下人都哭的格外伤心。

他一路走到棺椁边,倏然像是浑身没了力气一般跪倒在旁,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下了泪水。

不解,怨怼,这些年在他的记忆中,从来对父亲都是冷言冷语,可如今父亲被人刺杀身死,他便再也怨不起来了。

他的堂叔谢齐言见此,连忙上去扶住他,揩拭着眼泪道:“子休,你如今已是谢氏家主,此时此刻,可千万不能倒下”

“是啊,子休,你父遭贼人刺杀一事实在蹊跷,你一定要好好查清楚才是”叔公谢谦也在一旁道。

谢夕照听着这些族中长辈的言语,始终一字不言,他独自一人在灵堂前跪了一天一夜。

第三日一早,便见到了匆忙从荆城赶过来的姑母,邵谢氏。

邵谢氏是他的亲姑母,对他自然比旁人真心些,见他在灵前跪着一动不动,不进水米,便十分焦急,哭着拉着他的手道:“再伤心也得注意着身子,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忍见你至此”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眼中仿佛是一池死水,许久之后,才神色恍然地缓缓说了几个字:“姑母,为何,为何……一切都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为何一切都无法掌控,多年前他无法阻止,今日仍旧无法阻止。

他究竟该怎样去做,才是最好的结果,才能让一切悲剧不再发生。

如今天下局势未曾安定,姜齐两国虎视眈眈,他还没有完成兄长的嘱托,看来,也无法完成了。

思绪戛然而止,他忽然朝着面前的棺柩伏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而后他起了身,去别院饮了膳食,众人见他想开了,也不禁松了口气。

“我将书房上下都察看了一番,发现了这个”邵叙来到别院,将察到的情况禀明:“这块小玉……”

谢夕照见状,接过他手心的东西,仔细放在手里观察了一番。

“这玉不是我父亲的东西”他看完之后淡淡道。

“不是舅父的,那就是凶手的?”邵叙有些不解:“这么一小块玉……”

谢夕照眉头紧蹙凝视了半晌,然后又道:“仅凭这个东西,怕是查不出什么”

他猜测这个凶手,如果不是与他父亲有仇,那便是同自己有仇。

朝中看不惯他的人自然是有许多,可那些文官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这个人……

他霎时脑中混乱,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就在这时,谢温突然来了院子迟疑地禀道:“公子,三小姐回来了”

“你这个庶妹不见人影这样长时间,如今突然回来了,倒是有些许蹊跷”邵叙听了在一旁揣测。

谢夕照的眸子幽深,不知沉浸了多少心事,片刻之后,他便走去了正堂。

他到的时候,谢宛真正在灵前祭拜,上了香之后,又跪了下来了,磕了三个响头。

他见此情景,想起了谢宛真从前同他说过的话,竟觉得有些嘲讽。

“你来做什么”他冷漠的瞧着她,语气低沉,带着一丝生硬。

“自然是来祭拜父亲的”谢宛真起身,一身素裹倒显得她清冷几分,她抬眼看着谢夕照:“既然我曾回过谢家,这便是我应有的礼数”

“你既从未将自己当过谢家人,如今又何必遵循这礼数”他不再看她,而是伸手将白色的丧带系在额上。

谢宛真听了他的话,目光倏然瞥向那灵位久久不移,不知在思虑些什么:“斯人已逝,所有怨怼自然成了过往”

谢夕照没有再开口,他欲转身走出灵堂,却被谢宛真叫住。

“二哥如此冷言冷语,倒让宛真觉得全然是自己的错了”她少有这样冷静的同他说话,因为在她眼里,谢夕照目光通透,一眼便能瞅进人心里去,令她心虚。

她今日来此,原是想来讥讽谢家一番,只是到了正堂,瞧见了灵前的棺椁,她便一句嘲弄的话也说不出来。

谢夕照一袭丧衣背影,本不大想再同她周旋,只是行至门外,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她:“你跟在薛临身侧,与他筹谋,为他利用,可曾想过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谢氏突遭横祸,难道又全然与他没有关联么”

这一番话让谢宛真怔了片刻,顷刻后她便想到了什么。

只是她却不愿往那处去想,今日她回来祭拜已属她心性善良,还愿来看这个曾经抛弃过自己的父亲最后一眼,除此之外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宛真,父亲曾抛弃你们母女这委实是他不对,后来他也诚于改过想要弥补你,如今他已身死,你即便不能放下,也不能再误入歧途,被薛临那厮细作利用”谢夕照轻轻叹息,希望她能迷途知返:“若是你想通了,就回谢家,这里永远都有一处你的容身之地”

谢宛真听了他的这一番话,沉思了许久,似乎有些感触,只是她深爱薛临,此时又怎能抽身而退。

“二哥的好意,宛真心领了,只是人各有志,我与谢家终究不在一条道上”她说着向他行了一礼:“宛真告辞”

他言尽于此,见她仍旧执迷便不再阻拦。

这些日子因为城郊发现了曹乾的尸首,王城令便派人封锁了城门。

那日自苏绒离开后,她便开始四处寻觅薛临的踪迹,因她想知道华叶的下落,如今看来,只有薛临最清楚。

只是他陈关眼线众多,王城令都找不到的人,她又如何能轻易找到,于是,她便开始等,她相信薛临一定会主动来找她。

果不其然,她只在城中待了一日,便被他的眼线所俘,趁着王城令在调查青州景世公府的案子,谢夕照也不在陈关,他才敢于露面。

夜里,他将她带到游云湖的阁楼上。

命人点了灯之后,他坐在一方木桌之前,把玩着手中的扇子。

她没有坐下,只见薛临悠然的喝着酒,她心中便愈加焦躁。

“华姐姐在哪儿?”风从窗口袭来吹动着她的青丝,她神情冷漠,语气生硬的质问道。

薛临眉目蹙了蹙,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初,他勾起唇角,只将酒杯拿起,而后将它扔出从窗外,丢进了湖里。

湖上霎时惊起了涟漪,苏绒望着波兰不断的湖水,神情更加冷漠。

“我让你好好待在樊阳,你偏要跑出来”他面容僵硬,仿佛没有听到那番质问。

她对上他的目光,缓缓道:“我说过,我不是你的傀儡”

她后悔被他利用了这样长的时间,在薛临眼中,世人皆可成为他的棋子,如今在陈国失意,他那样高傲自负的一个人,怎会不恼羞成怒。

“傀儡?”他嗤笑之后,却感叹道:“只要能成大业世人皆可利用,况且你有所求,于你于我,不过只是一场交易”

她了这番话垂了垂眉目,冷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如今便要结束这场交易”

薛临将手中把玩的扇子收起,抬眼看她:“你休想”

话刚言毕,阁楼上的灯火却突然熄灭,在黑暗中,二人都感到了丝丝的凉意。

守在门外的方迁进来重新点燃了灯火。

“城郊那具尸首,是你做的?”她望着他从不离手的折扇,心中有些不解,薛临是个多谨慎的人,心思缜密,既然杀了人他就会毁的一干二净,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东西。

此时薛临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却显得发冷。

见他不置可否,她心下了然,他这样莫不是故意做给谢夕照看的。

薛临高傲,自负,从未像如今这样挫败过,时至今日怕是早已视谢夕照为眼中钉,肉中刺,拔而不得。

“子…”她顿了顿:“谢夕照已经封锁了陈关,你现今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走?”薛临敛去了笑意,深邃的眸子突然看向了她:“一切还未曾结束,我如何能走”

苏绒见他情绪波动,她的心却与之相反的平静:“他于陈国大权在握,已成定局”

“所以你就这样放弃了?”薛临倏然上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带着质问:“苏氏的仇你迟迟未报,不是因为你无用,而是因为你不想,夜姬…不,应该唤你苏绒,你一直都在骗你自己,你重新见到他,他的虚伪让你迷了心智,让你忘了你活着的意义”

这番话不知是否是戳中了她的内心深处,她挣扎着让他松开。

“时无英雄,竖子成名”薛临松了手,背身开口,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名扬六国的绝世才子?他不配”

她听了他的话也笑了,一样的冷笑。

“论起伪君子,你又何尝不是”

她的话并未让薛临恼火,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摆弄着手中的折扇,目光似乎只有看着这把扇子才会有着稍许的温柔。

“在你眼中谁不是伪君子?华参?”接着他又冷笑一番,轻描淡写道:“我若是杀人凶手,他便是帮凶”

那夜,华参接到他的密信来到陈关,在书房与他谈话,可不想曹乾查到他的下落,潜入他的住所藏匿,碰巧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我帮你找人,你替我解忧,岂不是两全齐美”薛临倏然缓缓地将侧眼瞥向窗外,烛火映照而摇曳的人影。

华参心照不宣,目光闪了闪,迅速冲出了门外,同门外之人打了起来。

曹乾武功与他不相伯仲,若不是中了他的飞镖上的迷药,怕是一时真的难分胜负。

“在我兄长身边待了这些时日,倒是让你长进不少,可是你不该停手的”薛临看着伤重倒地的曹乾一眼,然后对华参说道:“拿起剑,杀了他”

华参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和他也并无仇恨,也不知道薛临为什么会要此人的性命,他握着剑迟迟没有下手。

薛临看着他的犹豫,突然故作姿态的叹了一声,冷笑开口:“这么无能,也想灭了青州谢氏?”

华参抿了抿唇,只是在他刚要下手之际,薛临却在他之前捡起了地上的长剑,狠戾的朝曹乾的心口刺去。

鲜血浸在了薛临的袖口,他没有拔出剑,只是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目光阴鸷,深不见底,冷冷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叛徒,死不足惜”

在他心中,所有的背叛者,都得死。

说着,他便只看着自己被血脏污的衣袖,眼里充满了鄙夷。

苏绒听了他的描述,愈发觉得他太过残忍,她努力使自己回归平静,开口:“我如今没工夫同你说这些,你还没告诉我,华姐姐究竟在哪儿?”

薛临此时似乎也不想再同她周旋,又嗤笑一声,然后说道:“她死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不断回荡在她的耳边,她倏然睁大了双眼,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早就死了,死在陈国新王登基之前,死在那偌大的陈宫之中”薛临轻描淡写,嘴角带着凉薄的笑,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又或许在他的眼中,旁人的死活从来无关紧要:“不过你放心,她可是以王后之礼下葬的,据说新王对她用情至深,你猜她怎么死的?我给了她活命的机会,可是她呢?她却背叛了我,她用她自己的命去换陈国太子的命?你说她是不是很可笑?”

啪,一巴掌突然打在了薛临的脸上,苏绒再也无法使自己平静,恨意显露而出。

薛临受了她这一巴掌却也没计较,他只是又笑了笑,似乎想要继续刺激她。

因为与她相识这些年,他总看不透她。

“你不肯放过我,不过是因我的容貌于你还有利用价值”只是没想到她突然抬手拔下发髻的珠钗,轻启朱唇,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若我没有这副皮囊了,你是否就能放过我”

话语言毕,她抬手便举着珠钗尖锐的一端朝自己的左脸划去。

薛临根本来不及去阻挡她,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那鲜血缓缓流过她的面颊。

“你疯了”他面容阴鸷的不像话,夺去她手中染血的发钗,可此时已然无用:“你真的是疯了”

她倏然笑了,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笑容竟还似平常那般:“如此,我便可以走了罢”

“走?”薛临勾唇冷笑,:“你想要去寻谢夕照?

她以为毁了自己的容貌,就能阻止一切么,不过倒也是他小看了她,能在自己脸上两次下狠手的女人,心自然也是狠的。

“青州谢氏突遭祸患,景世公遭人刺杀身死,你不想知道是谁做的么?”他的眸子深不见底,沉着的目光似乎要将人吞噬。

在得知这些,她还是不由得一怔,如此,是不是算得报应了。

见她仍不开口,薛临索性道:“罢了,便是同你说了也无用,你这副模样莫要做给我看,谢氏才是你最大的仇人”

她脸上依旧留着鲜血,薛临从袖中掏出帕子替她抹去,沉着嗓音在耳旁开口:“只要谢夕照死了,才是真正毁了青州谢氏”

他替她缓缓擦拭着脸上的伤口,动作看似温柔细腻,眉眼之间仿佛对她情深意重,丝毫没有适才的阴鸷,可谁人想到,薛临这般皮囊之下,矫饰的狼子野心。

“虽恨犹生,虽怨犹死”他言语缓缓,似是一字一句的提醒她:“夜姬,你终是逃不出去的”

恨犹生,怨犹死,这世上谁活着不孤独。

她只会一谓的对自己狠心,可殊不知这种狠心不过是掩藏她一直以来的懦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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