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单亲女孩(2/2)
她宁可做一个坏人,也不要当一个可怜人。
爸爸的家暴行为得到落实,妈妈执意要将他刑事拘留。可爸爸与分局局长认识,只说留院查看一宿就放回来。妈妈恨恨地带走了陆曼,回身恶狠狠地剜了一眼爸爸,眼神里的仇恨,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夜里的风,很冷。妈妈拉着陆曼从警局中走出来,已经九点半多了。晚饭没吃上几口,又折腾了这许久,母女俩早已饥肠辘辘。妈妈显得很疲累,憔悴的容颜令人莫名心酸。她只要一离开爸爸,就卸下了全部的武装,虚弱的跟寻常妇人无异。
妈妈缩了缩手,陆曼抬头看了看妈妈,想出声安慰,却还是停住了。妈妈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她是个多强硬的女人。哪怕是剪刀架在脸颊旁,也绝不妥协。
陆曼重又垂下头,只说了句:“妈,我饿。”
陆妈妈勉强地笑了笑,抬头望去,马路对面的灯箱招牌闪烁得厉害。简陋的门面里,有热腾腾的蒸汽氤氲了空气。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刘氏汤包。陆曼冻得够呛,吸了吸鼻子。妈妈领着她:“对面馆子还开着,就去那儿凑合一顿吧。”
陆曼当然没有异议,店面很小,仅有几张算不上干净的旧木桌子,气味倒是香得过分。也许是人饿到一定程度了,糠菜也能赞成了山珍海味。随便点了一笼招牌的鲜肉汤包,又一人来了碗稀稀的小米粥。陆曼很想狼吞虎咽的吃,只那汤汁过烫。烫的她不敢下口,第一口咬得狠了,有眼泪在眶里打转。
透过泪盈盈的眼帘,看一切都是模糊的。这个世界啊,好像只有模糊的时候,才能少看到些苦痛的东西。人总是愿意把浅浅的苦表露在面上,博取人的称赞:‘你已经很幸运了’,而把最深、最不能视于人的伤口埋在最密不透风的地方,直到发臭、溃烂,也不为人知。
妈妈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语气里全是心酸:“曼曼,你到底怕不怕?”
陆曼摇了摇头。
妈妈显然不信,继续关心地问道:“你真的不怕么?你爸那个样子,他可真要杀了我了!”
陆曼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妈妈,一脸的平静和笃定:“妈妈,他不敢的。”
陆妈妈愣住了,陆曼的神色愈加漠然,低头喝了一大口粥。就算他们的恩恩怨怨是全世界最曲折离奇,他们两人是全世界最委屈。地球离了他们也照样转,陆曼也不能例外,吃不饱一样要饿肚子。
陆曼把这餐吃得盘子光光,然后裹紧了外套跟妈妈一起回了家。
离婚这件事已然无可逆转,当然,财产的纠纷永远是好聚好散的头号敌人。妈妈坚持要下手头的住房,并且要爸爸支付她店里货钱的六成,作为抚养陆曼的经济基础。爸爸发了疯地拒绝,房子没了,货再给出去大半,他的生意又该如何维持?
讨价还价的那些日子里,正巧是假期。陆妈妈把家里的锁换了,不让陆爸爸进来,逼他挤在店里后面的小床上过夜。而陆曼,也不被允许见爸爸。偶尔叫她去探望,也是为着抚养费的诸多事宜。
这些事,大人的金钱、小孩的归属问题,从来都轮不到陆曼来做一回主。她拗不过□□而偏执的母亲,也无法面对日渐憔悴和暴躁的父亲。她负责把母亲开出的条件一一转述给父亲听,然后承受父亲的脾气和谩骂。而如果她不去,母亲就气得急得跳脚,怎么都两面不是人。
陆曼的爷爷奶奶向来传统,当然不希望两人离婚,就纷纷来她电话里哭,求她再劝劝她们。她表面应承着,其实心里累得要死。还有三个姑姑,姥姥姥爷,一大家子的想法,全来灌输到她头上,通通觉得她可怜得要命。
没有人真正为她考虑过,什么是她应该承受的,什么是她不该见着的。总之,太多的丑恶了,人人都觉得事实应该是什么样的,而忽略了事实究竟演变成了怎样。
亲戚们对她的疼爱是真,妈妈想为她争取更多的钱财,更好的条件是真。可落在她肩上的包袱、给她平添的无谓烦乱也是真。还有那些亲人,分明是一副离了婚我们再无关系的嘴脸。血肉至亲,骨肉亲情,到底该如何解读?而这些错综复杂、纷乱如麻的感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大约过了半个月一刻也没能出门的日子后,陆曼父母的离婚事宜终于告一段落。陆曼跟妈妈一起生活,房子与货钱的五成归女方。男方每月支付一千五百元抚养费给女方,用以抚养儿女。
天色灰了,外头阴沉沉的,却闷闷地一滴雨也不掉。
二零零八年的一月二十一日,陆曼正式成为了一个‘可怜’的单亲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