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盐女(二)(2/2)
“他似是对阿虞颇有好感,曾托我送过凤眼菩提的手串,单说是我送的。”秦寒息如实答道。
“啧啧,他这心思你便不懂了吧?”蒙溯高深莫测地冲他笑了笑,心中暗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算了,问这不解风情的冰块能问出什么来?”她的内心百转千回,终是一声长叹,“有机会还得寻着本人来问上一问。”
“殿下。”
她这一声轻唤,同平时十分不同,绵绵柔柔说不上来的诡异,听得旁人直起鸡皮疙瘩。
“嗯?”然而秦寒息并不是旁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写满了无动于衷。
“细细算来,除去劳什子的九城璧,殿下还真没送过小女子何物呢!不说旁的,他日若要分隔两地,留作念想也好。”蒙溯脸上的神色变化很是精彩,单一句话的当口儿,从委屈到伤怀再到期待。
秦寒息沉思片刻,猝不及防地一把取下长簪,褪下了小冠,发束散开,乌黑的长发便呈一束落下。
“你这是要作甚!”蒙溯看得目瞪口呆,暗自惊道,“不会如此小气吧?只不过问他讨些东西,便要用这长簪杀人灭口?”
“拿去。”
他的思绪被秦寒息所打断。
“这是什么!”蒙溯瞠目结舌,指着正躺在秦寒息手掌之中的发冠,不敢置信地问道。
“发冠。”不同于蒙溯的迂回曲折,秦寒息答得很是坦荡,“送你的。”
她僵硬地伸手将发冠取了过来,脸上的笑也是十分僵硬,“正儿八经的定情信物不该是玉佩啊,镯子啊,耳坠之类的,为何到了你这儿就成了小冠?”
“我曾与你九城璧,你却三番两次物归原主,而镯子与耳坠于你而言,也无甚用处,这样一寻思还是发冠最为实用。”
粗粗一听,蒙溯倒真觉着有几分道理。
“即便要送,殿下也该送副新制的吧?”
“哦,这我倒未曾想到。”秦寒息微一颔首似有所悟,只听他言辞恳切道,“你且先还我,改日命少府给你订制一些来。”
“不不不,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个便是极好的,赠这贴身之物才最见情意。”蒙溯一听这到手的还得再收回去,赶忙将小冠死死护在怀里。
“看来你很是喜欢。”虽为调侃,清冷的眉眼之中却有了些许笑意。
“嗯,喜欢,很是喜欢。”蒙溯喜容可掬,待秦寒息一转头,脸上的笑便一下耷拉了下来,“你怎么不送金饭碗银筷子琉璃汤勺之类的,岂不更实用!”
“那你呢?”秦寒息反问道。
“什么我?”蒙溯不明所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不知怎地,他今日似是难得的好心情。
“亏得他没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蒙溯面上苦苦维持着笑容,心中自是叫苦不迭,“要照这么说,我岂不是得送他一块金枕头才合适。”
“堂堂世子殿下这般披散着头发像什么样子,我帮你绾上去。”蒙溯突然心生一计。
秦寒息自是满腹狐疑,除了好心情,他今日的耐性也是非同寻常的好,能任由她折腾自己的头发。
蒙溯见他不言语,当是默认了,麻利地从荷包中掏出一把牛角梳。
“你这荷包倒是什么都有!”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这种走江湖的,甚是不易,家伙带得越齐全,心里越有底。”
窗前,晚山茶初绽,日光煦煦,正洒在男子乌黑的发上,待落到女子执梳的指尖,光影交叠,方觉温柔静美。
她的指尖就这样一下又一下地游走在柔顺的发丝之中,直至发梢。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她心中正默念着,身前的男子似是感知到了她心中所想,温存地开了口,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她还记得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你究竟能不能行!”
“你们吴国的发髻怎地这般复杂,我说照着我们南诏的法子来,你又不许。”蒙溯面上佯怒,却是顺当做了甩手掌柜,“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还是去找你的素衣朱绣吧!”
“拿来!”
“拿什么来?”蒙溯左右环顾了一圈,也没弄明白他所指是何物。
“梳子。”
秦寒息不愧为秦寒息,连要个东西也是要的别出一格,理直气壮。
“连这个你都要顺了去。”蒙溯惊得瞠目结舌,却仍乖乖将手中的梳子与了他。
他拿到梳子,如中了蛊一般笑了出来,起身便走。
候在门口的素衣与朱绣何曾见过她家主子这般模样,惊得花容失色,慌忙双双追了上去,“殿下这是怎么了?怎地披头散发的?”
“秦寒息,这柄梳子是由犀牛角制成的,很是稀有!”被蒙溯这一嗓子吼的,后头的话再听不分明了。
待静坐下来,蒙溯忍不住来来回回得把玩着小冠,用指腹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不甚欢喜。那羊脂玉簪正是通体无暇,触手温润,世上怕是再难寻其二。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唯愿与卿结发,永世同心。
“公子正如此玉,既见公子,胡云不喜?”她飞霞的脸颊似辛夷玉面低回,上扬的嘴角似檀心怦然勃发。
她俯首再往细处看,只见簪头用小篆刻着子衿二字,字形极小,不甚明显却是刻得极深,似要刻进心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那日,你来了。
吾之余生再无他求。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若能为心上之人束发自是绵绵情意,款款无穷,诸君且看那头原本愁云惨雾的秦虞。
她如今的境遇却是大不相同,自那日以后天,她便极受世子爷赏识,主仆二人出入成双,进了内堂更是要屏退左右,独留一人当差,此番恩宠自是羡煞旁人。
外人口中春风得意的秦虞,此时也正替她那如同再生父母般的主子束着冠,只见她手法娴熟,面容沉静温婉,心中如是想:“卑鄙小人,竟敢威胁我,梳头?看我不拔光的头发!”
内心波涛汹涌的秦虞终是决定说些什么。
“殿下!”有道是输人不输阵,她对自己说。
“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还不错。”霍止似是甚为满意,对着镜子看了有一会儿,“你在家时常为人束发吧?”
“是,秦虎家中有一兄长。”
“哦。”霍止闻言,心下了然神色却有几分微妙,“既如此,日后的起居便由你负责吧?”
秦虞神色惊恐,正欲开口。
却被霍止打断道,“你且放心,既给你添了活,俸禄自是要涨,为原先的三倍,你可满意?”
秦虞一时语塞。
“满意,自是满意。”话方出口,她仿佛听到了内心的哽咽。
“今日无事,你且陪我练剑罢!”
“啊?”秦虞再度语塞。
“同为世子,她那苦命的哥哥怎就一刻不得闲,再看看这位”她心中忿忿不平,“天地不仁,人各有命,毫无公道可言。”
“秦虎,你愣着作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