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1/2）

建安五年, 曹操进位为魏公，加九锡。司空府改了匾额, 成了公府，府里还是那些人, 但又似乎不一样了。

曹操在府里举办了低调的酒宴, 宴请朝中大臣。众人一片贺喜之声, 直令整个魏公府一扫自几年前赤壁之战以来的阴霾。

曹丕也在后宅为父亲举行了小型的家宴, 庆贺父亲封公。曹植、曹彰、曹真等曹家宗亲悉数到场。宴席上曹丕和曹植还向曹操献上了自己新作的诗，前者的表演是在郭照的琵琶伴奏下进行的。一诗终了, 曹操难得的捻须而笑。曹丕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次父亲是真的开心了。

当夜席散, 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这种场合下曹丕都要和甄宓一起行动, 免得卞夫人又要挑他们的错处。郭照知道自己等不到他，便自行先回了院子。不想刚在屋子里坐下, 就听得院中一阵低低的喧哗。她对着身边的贴身婢女春雪抿了抿嘴，春雪领命去看了, 就听得院中传来了马驹儿的声音道：“郭姬，五官将请您过去呢，在甄小夫人的院子里, 有大事。”

郭照一时间想不出来这个时间点究竟能有什么大事。但还是一头雾水的去了。春雪年幼，不过十五六岁年纪, 跟在她身后羞怯怯的低声道：“五官将忽然召小夫人过去, 别不是甄小夫人告了您什么状吧？”

“甄小夫人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有什么可被告状的？我一没偷二没抢, 本本分分。你这孩子, 就不知道盼我点儿好！”郭照笑骂道。

春雪打了灯笼，郭照披上入夜后穿的雪青色长披风。嘱咐院中其余仆役把院子看好，主仆二人跟着马驹儿踏进了如墨般的夜色中。不多时便到了甄宓的院子门口。一见郭照主仆前来，甄宓院子里的春蚕登时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过来。春雪气不过，压低声音怒道：“你瞪我家小夫人作甚！我家小夫人招你惹你了！”

“别同她一般见识，”郭照低声说。她没有理会这婢女恶劣的态度，带了春雪便往院子里进。还未进正厅，就听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女子啼哭之声。郭照一愣，这哭声太过凄惨，着实让她头皮发麻。她琢磨着曹丕也没有虐待女人的爱好啊，这女子是谁？怎么哭的痛成这样？

廊檐下的婢女们正偷眼往门里瞄着，一见郭照来了，连忙一个个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假象，冲着郭照低声问好：“郭小夫人，您来了······”

“里面是谁？怎么哭的如此凄惨？”郭照低声问婢女。婢女摇了摇头道：“不好说，不知道是哪位小夫人。方才五官将让人把几个小夫人都请过来了——”

“听这声气，应该是孙小夫人！”一个大大咧咧的婢女小声说。一旁的婢女立刻瞪了她一眼道：“就你有嘴！”吓得那婢女诚惶诚恐的看了郭照一眼，把头埋得更低了。

郭照进了甄宓院子的正厅，迎面却一个人也没看到。她又向右手边一转，这才被坐在偏厅里的众人吓了一跳。

孙琐背对着她，在地上趴着，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桃红色的茜纱薄裙被散开，肩头蹭上了灰土。一头乌黑的秀发散乱堆在雪白的颈子旁。她泣不成声的说着一些不成调的句子，正上首正对着脸色铁青的甄宓，和微微冷笑的曹丕。

曹丕一抬眼看见了郭照，他脸上的厌恶总算一扫而空，对着郭照平静的点了点头。郭照会意，回头给春雪递了个眼色，便孤身一人缓缓步入了偏厅。方一踏上偏厅地上的厚地毯，她就听见了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呼。郭照回过头，瞥见府里的苏姬正若无其事的回过脸去，假装一无所知。

“郭妹妹来了，”甄宓声调平平的说。她冲着郭照点了点她线条优美的下巴，白皙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隐隐的忧郁。郭照向她和曹丕行了个礼道：“五官将好，甄小夫人好，妾身来晚了，还望海涵。”

“无妨，无妨，今日这事本也是为了你，我适才刚在众人面前揭穿这贼妇人的真面目。既然阿照你如今来了，——孙琐！你把你方才刚说过的，一字一句都同郭姬再说一遍！”

曹丕的声音忽然大的可怕，成功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得打了个哆嗦。郭照心下一沉，难道当年在荆州陷害她的人是孙琐？

孙琐趴在地上，惶惶不安的打着哆嗦。她畏畏缩缩的抬头看了郭照一眼，从前那张娇美的脸蛋上，此刻满是泪水和灰尘，青灰色的嘴唇无声的翕动了一下，直衬的她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害郭姬的，我········”

曹丕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她，忽然毫无预兆的起身，从身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卷竹简便冲着孙琐的脑袋丢了过去。孙琐连忙狼狈一躲，那竹简“啪嗒”一声打在了她的肩头。孙琐回过满是泪痕的脸，嘤嘤咽咽的哭道：“五官将·······五官将·······冤枉啊········我真的不是——”

“把那竹简拿起来，读。”曹丕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他连看都不想多看孙琐一眼，满脸俱是厌恶。孙琐垂头悲悲戚戚的看了眼脚边的竹简，嗫嚅着不肯动弹。坐在曹丕身旁的甄宓低声说：“五官将·······阿琐她也是——她也是因为害怕外面来路不正的女子会给你惹来祸患，这才·······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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