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1/2)
郭照坐在门槛上,佝偻着身子发呆。一只手托着下巴,她直愣愣的望着面前正大力揉搓衣服的婢女。婢女吭哧吭哧的洗着曹丕换下来的脏衣服,时不时抬起头略显疑惑的看郭照一眼。郭照对此浑然不觉。她又换了个姿势,垂下眼帘盯着婢女把石碱粉末洒在脏衣服上。忽然开口说:“你上一件没有洗干净。”
婢女涨红了脸,因为自己的偷懒耍滑被发现了而尴尬。她支支吾吾的辩解着说自己洗干净了。郭照也不跟她废话。直接起身从另一只木盆里捞起了刚才她洗过的衣服。婢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直觉这位二公子面前的红人要找自己麻烦了。然而郭照并未如此。她只是一言不发的拿过一个空木盆,在那件衣服上撒了一大把石碱粉末,便低下头洗了起来。一边洗一边轻声说:“二公子的衣物一定要清洗干净,不然公子如今年龄大了,咱们不把衣服洗的清清爽爽,公子穿了不洁的衣服出去,叫人家怎么看他呢?”婢女吓了一跳,诺诺连声。接着连忙凑过来低声说:“我来洗我来洗!您不用麻烦!”
郭照正要说话,忽听得背后传来几声靴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就对上了曹丕投过来的视线。曹丕神情平静的看了看她手中的脏衣服,语调平平地说:“这些粗活不用你。让他们去做便得了。”郭照站起身:“多谢二公子好心,不过这件衣服实在太脏,我怕他们洗不干净。”曹丕淡淡的看了看她,没说话,直接对郭照身边的婢女说:“你,把这件衣服洗干净。”婢女诺诺连声的接过洗衣盆退下了。曹丕见她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看郭照,眼中微光一闪,他突然笑了起来。“你过来!”他笑着说。“有好东西给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了院子,直走到曹丕的书房里去了。曹丕这才像变戏法似的从不知哪里拿出来一盘葡萄。郭照看看那葡萄,不禁莞尔。就见对面那孩子像献宝似的把葡萄推到她面前的几上,神情又倨傲又得意的扬起下巴,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郭照笑道:“二公子这是·······给我吃的?”曹丕斜了她一眼:“不然还是让你看的?”郭照摇头微笑:“二公子,葡萄这么金贵,我实在消受不起。”曹丕啧了一声道:“让你吃你便吃,哪里那么多废话!”郭照噗嗤一笑,看看那盘子里紫亮紫亮的葡萄,想到自己自从来到东汉后苦的连个葡萄都没吃过。登时自己也觉得委屈起来。于是便干脆听从一回曹丕的指挥,管它什么金贵不金贵,自己吃了再说!她伸出手揪掉一大颗葡萄放进嘴里,略一品尝,笑了起来——天气热,曹丕不知道把这些葡萄放在这里多久了。咬开后葡萄已然有些温吞吞的口感。她笑着吃掉了第二颗,就见曹丕正狐疑的望着她,旋即一拍巴掌:“糟了,我把它们拿过来的太早了·······”他看向郭照,皱起眉头:“是不是温吞吞的不好吃?”郭照笑着摇摇头道:“好吃的。”曹丕撇撇嘴,自己拿了一颗往嘴里一丢,一边口齿含混的说:“哪里好吃了。亏得我那会儿还特意在盘子底放了冰块,就怕温吞吞的不好吃。咳!”他懊恼的看了看水汪汪的盘底,对这些过早向高温投降的冰块做出评价:“不争气的东西!”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这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真正开怀的笑出声来。
夏侯尚和曹珮婚礼那天,曹丕从母亲卞夫人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让他心情复杂的消息——他父亲的一位故交受人所托,给曹丕带来了一门亲事。对方是许都当地的乡党名族出身,姓任。比曹丕小一岁。据媒人说,这女孩儿的父亲仰慕曹司空为人,因此想把女儿嫁给曹二公子,大家结个亲。不过这种话据曹丕看来,都是混场面的屁话。什么仰慕曹司空为人,不过是看曹司空如今如日中天,想要攀上这根高枝儿所以要找个悦耳动听点的说辞罢了。不过曹操自从把汉献帝带来许都后,虽总是尽力同本地士绅名族交好,但效果到底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任家出身本地根基颇稳,身份也不差。这一桩亲事若是说起来,曹家倒也算不得吃亏。因而卞夫人说,曹司空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此事了。
若说娶妻这件事,其实曹丕自己认为完全不需着急。他今年哪怕是虚岁也才十四岁。(郭照对“虚岁”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表示明明他才十二岁。)那位任氏女郎的年龄自然就更小了,怕不是也才十一岁不到。然而,两家人却已然急吼吼的开始为他们物色人家了。曹丕问过卞夫人。父亲先前不是一直想着先给靖姊姊择婿?怎么突然就又开始为他择亲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这曹家长女曹靖的性子却是古怪。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似乎对嫁人一事颇为抵触。原先家里人还只是用玩笑口吻同她谈论此事。可某一日当司空授意卞夫人认认真真的同她讨论此事时,她竟言辞激烈旗帜鲜明的反对了此事。卞夫人尴尬,问她原因,她却说这原因只愿同阿翁讲。卞夫人无法,只得让她亲自去同曹司空说。孰料父女两个在书房长谈一下午后,曹司空竟真的同意了。卞夫人虽一肚子疑问,但司空既已同意,她也只能假装默认了此事。因而靖姊姊的婚事就被彻底搁置了下来。而曹操大约是因为新近喜事太多的缘故——先是袁术病死,后是广陵郡太守向朝廷献上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昭示着曹操接下来会面对一片大好形势。故而曹司空的心情最近格外好,也就格外的乐意给儿女们乱点鸳鸯谱了。这曹靖的鸳鸯既然没谱,那曹丕的婚事就当仁不让的进入了曹操的视野。一边处理军国大事一边给儿子的姻缘牵红线,曹操这个月老做的相当乐意。
只可惜曹操乐意,儿子却不乐意。不仅不乐意,还十分抗拒。然而,卞夫人不许他像曹靖那样直接拒绝父亲的“好意”。于是那天晚上,当曹丕向郭照阐述了自己对于这件事的不满后,曹丕突然道:“其实我并非厌恶成亲这件事,我厌恶的是要同一个或许和我并不能心意相通的人绑在一起。”他看了看郭照,眼睛极不亦令人察觉的亮了一亮:“阿照,你说,若是上天能给我一位善解人意的小君,那是不是成亲也没那么可怕?”
郭照听了这话,强颜欢笑道:“是了,依二公子的性子,若是能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小君,二公子自然是不会如此厌恶成亲的。”曹丕对她笑了笑。忽地欲言又止。然而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止住了。郭照无言的看着他,见他甚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边笑边摸了摸鼻子。郭照莫名就有些羞赧。她低下头,正打算找个由头把这尴尬的话题岔开,就听得曹丕突然以一种一时兴起般的语气说:“其实若说这小君的人选,我心里倒是有一人。这人当真称得上是知我懂我。只可惜这人身份特殊。我若是想同她结成夫妻,须得说服阿翁阿母接受她的身份才行!”
郭照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直觉自己的脸已经被臊的通红。然而等到她直视了曹丕的眼睛,才发现这人的情况根本不比自己好多少。曹丕的声音听起来颇为镇定,脸色只能说是尚且保持住了自矜,可是当郭照一偏头看向他的耳朵时,清楚的都看到那两只耳朵瞬间红了个透。郭照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曹丕方才那一番话看似是在开玩笑,可任谁都能听出来他只是借着开玩笑的借口想要说出一个不好意思承认的真相。郭照低下了头,看到一只蚂蚁从曹丕的靴面上缓缓爬了过去。可惜二公子浑然不觉。
窗外的月光洒下来,照着定定看向她的曹丕。那人看她的眼神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月光照在他眼中都黯然失色。窗外有夏虫在鸣叫,可她听着它们的叫声只觉得它们和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一整个遥远的世界。外面有云有风有月光,有树有花有鸟唱。可那又怎么样,曹丕对她说出了这些,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郭照嚯的站了起来,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我去给公子取一身家常衣服来!”
她害怕了,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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