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31（1/2）

龙骨修化的形身刚刚通过图苏开启的虚空裂隙，化境便轰然崩塌了。图苏率领的魔兵与紫秀一行不得不迅速撤离，毕崑舍弃人身以元神形态趁乱逃离，不知遁入了哪一界域，玄衣也失踪了。

顾九清竟然在这样的混乱里入识了，他逆着时光穿过岁月长河，走过血月下的沙海孤城，回到了彼时的九重天境。

他看到魔龙从天而降落于天铸峰上，看到狂狷恣睢的魔龙逐渐蜕变为平和淡然的山人，同时间又以一个当局者不迷的角度看到了图苏平和之下的困惑和犹疑。

是了，见尽万事万物的天道古神怎么会被情所迷？又怎么会被图苏玩弄于鼓掌之中？九清灵君早在很久之前就看清了图苏，甚至于后世那场险些令他形神俱灭的天谴，他也不是全无预料。

图苏生而为龙却非龙族，他是由盘古斧劈斩混沌之际掠起的罡风凝华而成，至刚至利，本欲为凶。九清灵君却道他凶性之下必有众所不知甚至于己所不知的仁慧，遂将其带回九重天循循度化。

图苏并非怙恶不悛，九清灵君千万年的以心熏心，千万年的以仁求仁，令狷狂恣睢的魔龙渐渐收起了尖牙厉爪，萌生了归依善道的识想。只可惜，本欲蟠固，如迷如障，压制着归依善道的识想，使得图苏犹疑不定。

天谴降临那日，九清灵君安然下殿，褪去华贵的衮服，换上了图苏彼时赠与的龙蜕衣。

图苏眉目微垂，隐有心事的模样，与安坐镜前的九清灵君四目一对，这才拢起个温舒的笑来。他拆去九清灵君头上的簪冠，熟稔而又温柔的梳理着那头长发，间隙里用与内子闲叙的口吻道：“怎么穿这身？你不是嫌这氅衣繁冗么？”

“不是嫌弃，是爱惜。便是见尽天地万物的神灵也有不舍之物，我不外呼如此。”九清灵君透过镜子看着为自己梳发的图苏，银眸比明镜还要明澈，一贯不喜不怒的声音里却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你不懂，因为你从来不曾真正失去过什么，所以不知得之喜乐，不知失之苦痛。这是你的甲胄，亦是你的迷障。”

浮云蔽日，天谴降临，万钧天雷轰震九重天，似是突然而至，又似酝酿已久。

九清灵君携着图苏飞跃九重，下降归墟之境。天雷滚滚袭来，九清灵君祭出古神之刃，却不是抵挡天雷，也没有愤起斩杀夺他神格引来天谴的图苏，反而为其撑起一方避刑的隔界。

图苏幸免于难，一方古神却惨遭天雷灭顶，如同镶嵌着莹润琼玉的龙蜕衣在烈烈天火中失去了光彩——若为君故，不破便无从立新，若为众生，不舍即是苟且，即是有愧于天地。

这便是九清灵君面临的舍与得，亦是他选择的舍与得。

九清灵君舍弃神格，躯骸，和他的神魂，求的是图苏明心见性，六界极凶归依善道。许是这样的舍得过于惨烈，自来狷狂生死不惧的图苏竟然逃了，他不敢再逗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他以为纷乱间的那倏忽胆怯源于魔徒对天谴的畏惧，后来他才明白，他怕的是直面失去，他怕的是他的殿下，他的清君，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玄衣汲汲皇皇的赶到归墟之境时，此间只剩一件还在焚烧的残破氅衣。玄衣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也只来得及抢下几块焦骨。可就连这几块焦骨，她也未能守住。接连赶到的魔兵连氅衣带舍利一并夺去，带回了魔界。

被打伤的玄衣挣扎着爬起来，跪爬着去拢那些焦土，嘴里含混不清的哭叫：“主人，主人……”

顾九清一时戚戚然不知所处，俯身去扶跪伏在焦土间痛哭不止的小玄衣，伸出的手却穿过一片虚无。他恍然回神，这些不过是万余年前留在归墟之境的光影。

顾九清收回手，举目望向混沌里那抹静影沉璧般的清曜，叹声道：“早在被困九重天的时候我就察觉玄衣有事瞒我了，只是没想到她在更早之前就生了心魔。她与毕崑勾结，是想用龙骨修化的形身换取舍利吧？”

翩然的袍袖掠起一缕清风，玄衣撕心裂肺的哭声随着那些似假还真的光影一同消失了，混沌与清曜交织处的浅影也明晰了起来。那是仙灵里也罕有其匹的清绝之姿，面若朗月映雪，唇若朱脂淡涂，银眸如冰似玉，额间一抹似绯流金的神徽文。

顾九清怔怔道：“你决定舍弃自身破除图苏心障时，可曾想过，若为度化一魔造就万魔，该当如何？”

九清灵君身覆清曜灵华，银眸澄如水镜，开口宛若玉石之声：“即为天道古神，自有天命天责，吾心吾行皆为庇佑众生。你我同本同源，如何不知，我若不救毕崑，爅会于后世拓宇三界；我若拼得两败俱亡澌灭图苏，毕崑会趁虚而入，攻占衔接仙神两界的九重天；我若苟且为安，任由图苏被心障迷困，他终会成为真正的六界极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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