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5(1/2)
旧时以北为尊,北房即是正房,只设一间卧室,该是家中长者居住。可是周子钦自幼便得父母偏爱,修缮老宅时,周母做主将北房的格局改了,又修出一间卧室给长子住,并将相邻的耳房改成了浴室,方便周子钦日常所需。周子钦与周母相继过世后,为免触景伤怀的周老迁回了徽州祖籍,北房里的两间卧室也分别易主,换成了周子骞和周云溪使用。
周云溪自幼体弱多病,发育也较一般孩子迟缓,虽然容貌姣好,可缠络眉宇的病弱气和瘦小的身量让这孩子有些自卑自厌,所以他自懂事起便不喜欢镜子这种东西。浴室的镜子因为常年被水汽熏蒸侵蚀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也不许人换,乐得它朦胧不清。卧室里那面全身镜则被摆放在里屋最昏暗的角落里,镜面斜对着墙壁,任谁见了都知道它有多遭主人冷落。
周云阳远远看着那面古拙雅趣的红木镜,踌躇了好一阵才缓缓走过去,又踌躇了好一阵才伸出手,将斜对着墙壁的镜子拨正。只消一眼,他心下那些隐秘的、被刻意忽略的、带有自欺欺人意味的避忌心思便无所遁形了。
他早该注意到的,即使身材高大,少年人也终归是少年人,体型轮廓缺少成年男人的硬朗与深刻。然而这些特征他却具备,单是手臂的骨骼轮廓与肌肉线条就能看出,那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更何况……更何况,他早在昨天洗漱时就发现了佩戴在衣物之下的翡翠怀古。
再如何渴望至深,自欺欺人,事实也不会因为他刻意的忽视与回避而扭转。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在余下的时光里痛苦煎熬,每一天都在痛恨那个辜负了爱人的自己,连做梦都在渴望回到铸错之前,这些终究不是噩梦一场。
周云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不通这副明显有别于少年时期的模样为什么没有引起身边人的疑惑,小城等人的视若无睹还可以勉强解释为因为不关心所以没太留意,那宝宝呢?他们连续两天共处一室,夜里同榻而眠,宝宝甚至在信手涂鸦的时候画出了他与少年时期的不同之处,为什么他也完全不觉奇怪的模样?
周云阳想不通,却不敢深究。他无法想象屋外那个活灵活现的少年并不存在,所谓的失而复得其实是执念虚构的梦境,他沉沦于此所以虚实难辨,这样的可能性,只从心头掠过都让他难以呼吸。他无畏生死,却畏惧再一次失去周云溪。
他怎么都没有他呢?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把自己的心交到了他手里,人没有心怎么活?他这些年的苟延残喘全靠“他没有离开,只是怪我骗他不想见我”的念头支撑着,在他送来自幼佩戴的翡翠怀古,向他道别的时候,那个赖以支撑的信念也崩塌了,他再也无以为继,几乎没做任何挣扎便做出了生死相随的决定。
如果没有那次最后巡礼般的旅行,如果没有在夜宿经棚那晚被人告知他死也无法放手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世间早就没有周云阳这个人了。
“出来!你不能一直赖在这儿,给我清醒点,别再这种时候鬼迷心窍!”
周云阳悚然一惊,下意识连退几步,可那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反而更清晰了:“你跑一个试试?!小心我钻出来咬死你!”
周云阳惊疑不定的看着传来声音的镜子,理智告诉他,镜子之后才是现实世界,只要鼓起勇气面对现实,这里的一切就会消散;可他的本心却拒绝承认这个令他深感庆幸无比留恋的世界是虚构的,他甚至在浑然间萌生了即便是虚构的也不要摧毁它的念头。
“别再耽搁时间了!”顾九清心急如焚的叫道,“他的识海里没有关于我的记忆,我没法进去,只能通过你建立一个临时出口,我支撑不了太久,快出来!”
一边是虽然真实却折磨他多年的困境,一边是似假还真令他向往留恋的心之归处,这让他怎么当机立断做选择?
周云阳面色发白,眉心绞成了一团,耳听顾九清连声催促,终于在纷乱的情绪里抓到一个头绪。他迈开似有千斤重的腿脚,回到镜子前。只见光洁的镜面如水波一般缓缓摇荡着,镜子里仿佛起了雾霭,顾九清站在白霭深处,隐隐约约似近似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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