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1/1)
这一日散课上,教授射课的孙教习照例带着学堂一帮儿郎玩游球蹴鞠。他们先是玩了一会儿白打,权当热身。所谓白打,就是以头,背,肩,膝,脚等身体部位顶球,做出高难度动作而保持球不落地。盛朗虽然没有其他学员接触蹴鞠那么早,但从小他被娘亲和一帮丫鬟带着玩踢毽子,扑蝴蝶,只练得手眼协调,反应迅捷。加上他对蹴鞠兴致高昂,善于从旁人的动作里琢磨学习,他的蹴鞠技巧可谓一日千里。那鞠到了他脚下,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听话地任由盛朗动作着,在盛朗身上飞舞,只看得一旁的王家俩双胞胎眼也忘眨。王治,王冶体型肥硕,视蹴鞠游戏为酷刑,每次对抗比赛,他们就自动充当散立这种存在性最弱的角色,且不喜奔跑,杵在那里等球上脚。对于才来几个月就把蹴鞠玩得风生水起的盛朗,他们是五体投地地钦之佩之!那盛文珏看盛朗灵巧的身子熟练颠鞠,将教习教过的拐、蹑、搭、蹬、捻等一系列动作糅合得熟里生巧,引得旁人啧啧称道,不由冷嗤,就脚面一歪,将自己的鞠斜顶出去,径直飞到一旁的盛朗跟前。盛朗一面用脚背勾住自己的鞠,一面用肩把飞来的那个顶到一边,身体顿失平衡,往下栽去。盛文珏刚一喜,只见那盛朗顺势划个半圈,将脚背上的鞠抛出去,借机稳住身体,用胸口接住,一边还腾出一只脚来顶刚飞回的另一只鞠,依旧飞回盛文珏的面前。一旁的孙教习也忍不住高声喊了个“好”。
热身完毕,由孙教习一人充当教正和司宾,负责发号施令和计分,开始“筑球”比赛。球场中间已竖起一个大球门,高约三丈,宽约一丈,以彩带结网,只留出一个尺许见方的网眼,名曰“风流眼”鞠在两队队员中间来回传送,不可落地,最后射过风流眼的队员那方得分。因为人数不够,叫了四个小厮上场,凑了两个六人组,抓阄决定组员。盛朗和王治携小厮,盛文琪,方仁同携小厮一队;盛文珏携小厮,王冶,薛覃远携小厮,吴瑞一组。盛朗和盛文珏任各队球头。
球头的主要职责在于度球射门。其他队员担任如正挟,副挟,着网,骁色,散立等角色要使出浑身解数不让球着地,并为球头创造机会。说到底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儿郎,均是不识愁滋味,天性烂漫的年华里。即使如盛文珏因为自家大哥的原因,内心有些阴郁,也裹不住绿茵场上肆意奔跑的激情。蹴鞠面前,再无往日积怨,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中飞舞的圆球上。王治王冶相互充分利用对方奔跑不快的劣势和自己体型稳重的优点,积极格挡对方球员并一有机会就拿对方阵营里自己兄弟这个漏洞下手。双胞胎果然心有灵犀往一处想。盛朗这边平均年龄小一岁多,但他仔细观察之后能最快发现队友的长处并加以利用。例如盛文琪个头小移动非常灵活,常能使出“迎头拐”的高效球,让对方一时判断不了方向,而盛朗却能立马跟上一记“风摆荷”,那鞠就如破风苍龙,摇头摆尾地冲着那风流眼钻过去。王治的格挡特别好使,每每都能给他这边的队友挣得回旋时间。两个小厮技术不行,但胜在拼命。蹴鞠场上少爷不再是少爷,自己也不是跑腿的仆役,少有的没有尊卑之分的时刻,于是更加恣意拼搏。几次球差点掉地,都是俩小厮连跑带滚地救起来。最小的方仁同一激动嗓门就高。虽然他接球的机会不多,但自开赛伊始,他的嚎叫就没停过。球落对手就惋惜连连,不断给自己队友打气;球回自家就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飞起来亲手将那小物件送过风流眼。他的叽里呱啦很给自己队友长士气,但在对方耳里就是彻头彻尾的干扰了。一度盛文珏向孙教习抗议,但方仁同马上摆出无辜脸色,让孙教习也说不出“蹴鞠场上不得喧哗”的判定来。如此这般地,一炷香时间过后,盛朗领的这一队在年龄偏小的情况也只是落后对方两分,而且全无颓势。盛文珏这边,除了自己的小厮和王冶,都是常玩蹴鞠的人物。他们不仅在散课上玩,在御课上也玩,只不过变成骑马挥杆入地网,所以他们反应快,力道足,配合默契,打得很稳。吴瑞平日和盛文珏交好,碰到盛文珏找盛朗寻恤滋事的时候,一般选择袖手旁观。但到了蹴鞠场上,吴瑞也不得不对盛朗高看两眼,暗自遗憾若非身份尴尬,那盛朗是可交之人。一场球打下来,输赢姑且不论,吴瑞觉得酣畅淋漓。
正赛至酣处,鞠又到盛朗脚下。盛朗一边观察对方阵营拦阻的策略,一边估算自己射门的角度。王冶照例利用自己的个头优势扑上来,王治赶紧上前拦截。不料冲得过快,直接把那王冶掀翻在地。盛朗只算得对方拿一条腿过来,谁想扑过来的是个人?一时哪里顾得上鞠,直接被压住双腿,再无站立可能。他下意识地扭转身子后转,不让自己仰面后脑勺着地,一双手也是无意识地在空中希望能揪着点什么,放缓自己倒下去的冲力。他后面有一个人,他趴下去的时候的确是抓着什么布料了。总之,他揪着手里的布料,尘埃落定趴在地上的时候,只听得一阵哄笑。他抬头,只看到白花花的两条腿。再往上,迎着耀眼的日光是盛文珏那副还没从难以置信中反应过来的惊诧面孔。盛朗心里哀嚎一声,“天要亡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拉起盛文珏的裤子,慌张地摸索裤带。一时自己的手也缠在那不知是上衣短摆还是裤腰的布料里。终于从惊诧过渡到暴怒的盛文珏只觉头顶生烟,肺都要炸了,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裤子,一只手三两下把裹在自己裤腰上的盛朗推到一边,满面通红地整理行装。孙教习吹了呼哨指示暂停,跑过来严肃地问,“。。。裤子可系好?。。。” 脸上肌肉却在抽搐,一看就是在忍笑。其它学员看教习都忍俊不禁,更不苛求自己了,一时哈哈哈哈,气氛陡然从刚才的严肃对峙中转到了放松的嬉闹里。盛朗更忧心了,今天一定要跑快点,绝对不能被逮住啊!末了,算吴瑞厚道,过来拍拍好友肩膀,“文珏不必太过在意,幸好还有底裤做挡……” 盛文珏脸更黑了。
孙教习看时间也快到,学员们一时半会也正经不起来,索性直接下课。整队的时候,盛朗看到盛文珏对着自己,拿手指点了两点,心下更惴惴然,脑子里已经翻过三条逃跑路线。无奈这次盛文珏是气晕了头,还未出学堂门口,他就把盛朗给拦下来了。
“骆夫子!求教!” 盛朗连声唤住前头的骆夫子。盛文珏只得恨恨地瞪眼,移开步子。盛朗小跑到给他们讲经史的骆夫子跟前。“骆夫子,学生有一理不明,还请赐教。。。不敢耽误夫子时间,且容学生并行一程可否?” 那骆夫子平日最喜上门求教的学生:“无妨无妨,但讲。”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对女子是为信,然携女私奔,枉顾长命,为信否?”“……” 骆夫子没想到学生选了这么刁钻的一个角度考量那尾生......看来不是所有书生皆向往那情爱之烈,还有如此坚守真义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一边捻须暗吟,一边准备借史话佐证。谁知刚出学堂门口,那学生突然福至心灵般大喊,“啊!学生明白了……可论文也!” 一面脚步匆匆张惶而去。“嗯,读书成痴,此生非池中之物!” 骆夫子一面点头,一面满意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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