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习惯了吃饭半份，习惯了打水四壶，习惯了烧烤配啤酒，也习惯了睡前说晚安，习惯了问下一餐吃什么，习惯了难过的时候依靠，开心的时候拥抱，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回头就能看到……
这个人像空气一样无时不在，又像空气一样必不可少；这个人像油泼面里的热油，像饺子皮儿，像甄糕里的糯米，像肉夹馍的馍，像羊肉泡里的汤，像擀面皮里的面皮……少了，就不是原本的模样，少了，就不是原来的味道。
习惯，就是不能没有这个人。
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养熟，因为女人更容易习惯，更容易依赖，习惯有人陪，习惯有人可以依靠，习惯有人相伴。
那天以后，王平整日陪着王萍。
王萍不肯出门，不肯见太阳，不肯站在天空下，不肯坐在草坪中，甚至不肯看飞雪。她就陪她在房间里坐着，说话或者不说话，两人总是在屋内，一起靠在墙边，扭头就能看到彼此，抬头就能看到彼此，回头就能看到彼此，侧头也能看到彼此……她们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彼此，互相看，偷偷看，抓紧时间看，都想将彼此看进眼睛里去，看到灵魂深处。
王萍的情况很严重。罂粟像王平一样，深深的驻扎在王萍的骨髓里。戒掉？谈何容易！强行戒掉罂粟就像强行将王平从她的灵魂剥离一样，王萍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她也无力承受这样的苦。
王萍在接受治疗，却是消极的。
王平看在眼里，却说不出什么。
在一场大雪后的艳阳日，王平端着牛奶回到房间，王萍放下手中的报纸，突然对着王平微笑，说：“和我晒晒太阳吧？”
王平瞥了一眼报纸，那是几天前的旧报纸，她拉起王萍的手，照旧问她：“想走一走吗？”
“背我。行吗？”
“好。”王平应着，点了点她的眉心，示意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她在王萍面前蹲下，向后扎开双手，示意她爬到自己的背上。
“我重吗？重的话就算了……”
“你一点都不重。”王平单手托着背上的人，腾出手扯了条毛毯裹在王萍身上，轻轻笑道：“还不及我的背包重！”
“呵……”王萍也笑了，温热的气息扑在王平的脖子上，她的耳背立刻被烫红了。
“……”
“……”王萍小心翼翼的在她的下颌贴了一下，轻道：“怎么破相了？”
“不好看了吗？”
“不是——”
“逗你呢！”王平关上房门，背着王萍走出住宿区，道：“有一次……”
“不方便说就算了，你当我没问。”王萍道：“后来，我知道有些事情难以启齿，有些话没法说。”
后来，她知道谁都有些不能跟别人说的事情，总是打破砂锅刨根问到底的人很惹人厌烦。
“……”王平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庆幸，可她笑不出来，拉了一下嘴角，心里却难受得想哭。
“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走了就没有回来了？”
“……”王萍没说话，理智上知道她不该过问这些，可感情上她做不到，她就是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抛弃了自己。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讨厌，可是……
“我家被灭门了。”王平道：“父母都没了，我要报仇。”
“……”
“敌人……对方挺强的，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才做完这件事。”说到这里，王平自嘲的嗤了一声，道：“你不信，对吧？”
“我……”王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这话，跟假的一样，她怎么
信？
“你……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总好过欺骗我——”王萍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王平带着她的手，一起伸进自己的衣襟。
“摸到了吗？”
“……”摸到了，王萍颤着手，却舍不得拿出来，那道肉痕寸把长，新长出的肉皮很细嫩，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个疤痕一定很难看。
“报仇留下的。”王平顿了一下脚，道：“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骗过。”
“……我信……”王萍埋着脸，她不问了，什么都不问了，江生说的对，她不配，这几天她们一直在一起，她却不知道她身上有一道这样的疤，她确实不配。
“陈皓清和张正义的事……”王萍吸了一下鼻子，她哭不出来，只道：“我没脸道歉。”
“no3告诉我你在这里。”王平摇头，示意她无需道歉，道：“这个人情，我还。”
“王勤俭脖子上那一下，是我扎的，虽然尸体烧焦了，没有人会追究了，可我……”
“……”王平怔了一瞬，玩笑道：“那个男的是谁？我听说现场发现两个人的痕迹。”
“……”王萍默了。
王平不再说话，背着她围着戒毒所的住宿区一圈一圈不停的走，就像不会累一样。
“可能是王勤俭最后一个姘头。”王萍忽然开口，道：“我没有看到，可那时候五……王伍在老家，方道利早死了，知道他在那里，还能过去的只有我，和那个男人，名字我忘记了，手机里有照片，回去给你看。”
“……我……”王平哭笑不得，她是习惯使然，并非要从她口中套取消息！
“没关系，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
“你别说话。”王萍打断她，慢慢的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将这些年的事情细细说给她听，就像这样做，她们就不曾分开这七年，她们照旧一起经历了这七年一样。
心中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以后，王萍如释重负，指着远处说坐着晒晒太阳。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后花园。戒毒所的环境很好，这个季节，花园里虽然没有花，然而因为刚刚洒过一场雪，朵朵斑白的积在长青叶上，枯黄的草坪上也是薄薄的积雪，天上挂着太阳，却不晒人，甚至连丝温暖的气息都没有，那只是太阳而已。
王平在石凳上放上小被子，王萍笑着坐下，挽着王平的胳膊，两人靠在一起，看天上并不温暖的太阳。
王萍不说话，王平就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陪伴，安静的坐着，两人一起看着太阳从半空中慢慢的到了天边，看着天空从灰白变得灰蒙蒙。
天渐渐凉了。王平裹了一下王萍身上的毛毯。
王萍在她的肩膀蹭了蹭自己的脸，喃喃道：“看起来，还有一场雪。”
王平怕她冷，抬起手把人圈在自己怀里，柔声道：“嗯，春天就要来了。”
王萍点着头，忽然又道：“江生……他结婚了……我看到公告了……”不等王平说话，王萍又说：“你去了吧？然后才来这里的？”
王平点头，道：“嗯，我去了。”她想了想那个简单的婚礼，补充道：“那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偏偏又觉得，他这才是真的要过日子了。对了，除了那两条号码布，你猜猜看，还有谁去了？”
“？”王萍怔楞着想了想，试探道：“……‘弟妹’吗？他还好吗？”
“他……回去和他哥一起过日子了。”王平想了想在江生家看到席小东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抽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软软的小兔子一样的人儿，会和骗婚这个肮脏的词，画上等
号。当然这话她不会对王萍说，只道：“也是最近的事。他说看到报纸，才找到他们的！”
“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真话，不是安慰。”王平侧首，在她头顶上蹭了蹭下巴，道：“大家都很好，好好的活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都会幸福的，你别瞎操心了！”
“听你的，不操心他们了……”王萍弯了一下嘴角，把头埋得更深，两人各自默着，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王萍忽然憧憬道：“他说各自独当一面，他说合起来是整片天，他说，把最好的我给你……”
“……”王平抬手放在王萍的头上，将她揽进自己的肩窝，腾出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口袋。
王萍却藏起自己脸，拦住她不让她继续这个的动作，坚决道：“不许拿戒指，不许求婚，也不许仪式……”
“……”王平沉默了，她怎么知道自己准备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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