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2）

今年冬天来得比往年稍晚，运河大部分已修通，只剩联接至都城的最北段因天寒地冻停工。工部尚书吴畏趁此空当回来接手由郭元堇代理了大半年的工部事务。

经过江南一番历练，无论言语分寸还是为官之道，吴畏都成熟了许多。郭元堇为学生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感到欣慰，而吴家上下都对他这位老师深怀感激。吴子林和夫人商量，决定请郭元堇来家中吃顿便饭，既是谢师宴，又算为长子接风。

窗外寒气逼人，屋内炭火正旺，铜锅里的浓汤煮得汩汩冒泡，大片的鲜嫩羊肉不断下入锅中，肉香混着热气蒸腾。郭元堇和吴子林本就是相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饭桌上不见拘谨，想到什么聊什么。吴畏讲述江南见闻，吴阒边吃边告诉他都城发生的轶事......

“小吴将军，”酒酣耳热之际，郭元堇向吴阒开口，“近来可有困扰圣上之事？”

吴阒抬头，稍作思索，“没有吧。”

吴子林手中的筷子结实敲到吴阒后脑勺，“大学士不会无缘无故问你，兔崽子好好想想再答！”

吴阒揉着痛处，眼珠上翻，装模作样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开口，“回大学士，吴将军！我好好想过了——据我所知，没有。再说皇上真有烦心事也不会告诉我是吧？”

“为人臣子不能为皇上分忧，你还有理了？”吴子林抬手又想打，郭元堇拦了下来，劝道：“吴兄别动气，此事因我而起，我见皇上最近不时恍惚才多虑了，你实在要打就打我吧。”

吴子林收手，不好意思地为郭元堇斟酒，“让元堇见笑了。近来，慑于八王爷的御史台威名，朝中人人谨言慎行。外面呢，四境无战事，尤其是北边，从静怡公主和亲后就安分得不像话，朝政上应该没什么值得皇上忧心的。若皇上真有心事，那恐怕是私事，抑或不便为外人道之事。别看我这小儿子掌管御林军常出入皇宫，可和我一样都不懂得察言观色，问他也是白问。从前，大将军就常提点我，子林啊你怎么不会看主子脸色呢......”

提及故人，气氛陡然变得伤感。

“那个......其实......”吴阒犹豫要不要告诉大家左雁还活着，左家还有人，可这是天大的秘密，说出来恐怕皇上真会要了他的命。

他还没犹豫出个结果，吴畏贴心地捞了满满一大勺肉放到他碗中，“多吃点。”

夜已深，两驾马车踏破静谧驶入皇宫，吱哟哟停在了芝兰宫院内。车上陆续跳下几个人影，最后下来的那位说：“大家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是，明儿见，福公公。”

小福子等人全散了才准备走，恍惚觉得乌漆抹黑的门前有人，警觉道：“谁在那儿？”

“是朕。”皇上从暗处踱到了光亮中，一开口呼出成团的白气。

小福子碎步跑到皇上跟前，“皇上，您怎么在这儿啊？冷，小心着凉，怎么也没带人伺候着？”

“不碍事。今天回来这么晚，可还顺利？”

小福子引皇上进屋，点起火盆，想给皇上倒杯热茶暖暖，却嫌水不够烫。皇上自己挪椅子到火盆旁，“别忙了，朕问你可还顺利？”

小福子听命站定，感受火盆的暖意传到了身上，道：“上山时候绕了段路，因此耽搁了时间。韩伯身子骨还算硬朗，过冬的米、柴都预备齐了，请皇上放心。他还让我带话，说谢谢您不忘惦记他。就是......”

小福子挑开话头又吞吞吐吐，皇上也不催，只从容地看着他。

“就是他眼神愈发不好了，暗一点就看不清东西。”小福子抿嘴往下说，“他说自己老了，估计没多少日子了......奴才好容易忍住了没告诉他左公子的事，心里头却不是滋味......”

皇上的目光落在火光中，“你是好心，朕知道。可朕想等一切有了定数再告诉他，否则万一是场空欢喜，他老人家怎么受得住？”

“可您不是确定辽国那个将军就是左公子吗？”

“朕以为是，也希望他是。可左雁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应？距辽使回去已经两个多月了！朕的心意已然如此明显，没道理毫无反应......连静怡公主都没有消息传来，热切期盼真真如石沉大海！小福子，朕心里没底了。”映在皇上眼眸中的火光分外明亮，仿佛沾染了薄薄的水汽。

小福子跟着惆怅起来，“确实......说不定左公子有苦衷呢？或者，他虽然人好好的，但是失忆了？”

皇上叹气，眉心紧锁，“朕一定要想办法见到他本人。”

御史台大夫八王连世新从西南巡视归来，早早入宫准备在朝会上向皇上汇报此行收获。等候的偏殿中只有寥寥几位官员，哈欠连天，睡眼朦胧。同样早到的郭元堇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八王爷，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连世新点点头，随他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屏风后面。

“大学士有事？”

“想请八王爷帮个忙。”

连世新惶恐，“您这么说可折煞我了，有什么吩咐世新一定照办。”

郭元堇从不以国舅身份自居，对谁都恪守礼节，八王对他这般客气，他倒有些不自在了。“八王爷客气了。这个忙是关于当今圣上的......”

朝会结束，八王爷不负所托随皇上回了寝殿，关切地打听起皇上的心事。

“究竟何事困扰皇兄？只要能为皇兄分担效劳的，您尽管吩咐，臣弟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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