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1/2）

三个月前。

风渐柔软，碎刀子划过脸庞的凛冽不再，残雪消融，得到浸润的草原迫不及待地萌动绿意。虽不及满树花团撩人，但草原上的春是另一种春，让人真切感受到漫长寒冬过后深藏大地之下即将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春祭是开年的象征。各部族首领携家眷、勇士从或远或近的领地赶来，聚集在最为平坦的开阔地，祭神祭祖拜圣女。

高高的圣坛之上，赤璃王后端坐中央，轻薄的红丝衣随风飘舞，如降世火焰。飞凌霜同样一袭红衣立于圣坛下，面对人群，红纱遮面，眉心一点朱砂痣，衬得原本就夺魂摄魄的凤眼更具风情，勾动了不知谁的心弦。

怎么都携家带口来的？

仗着面具遮脸，左雁混迹人群中肆无忌惮地为他矜贵的小姨娘物色意中人。

相处这么久，他发觉飞凌霜的交际面着实受限于其身份。来来往往的书生、壮汉皆对其敬而远之，恨不得十步开外就给她跪下贴地叩拜，胆子大到敢正眼看她的男人除了他自己就是克烈、安迦，全是她不能嫁的人。豪爽个性使然，飞凌霜也瞧不上那些畏畏缩缩敬她惧她的男人。于是两相作用，神鬼不愁、美貌无双的下任圣女在婚事上遭遇了瓶颈。

左雁不能多问，譬如“小姨娘你有喜欢的人吗？”“你中意谁我帮你问”一类，问就免不了挨两鞭子。那天听侍女们窸窸窣窣议论，含羞带臊的样子准是在讨论男人，左雁路过听到了“春祭......会来吧......”，便去问飞凌霜春祭是什么大日子。

飞凌霜鄙夷道：“日子大不大不重要，那些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参加春祭只是个幌子。”

左雁不懂就问：“那他们实际图谋的是什么？”

“女人。”飞凌霜像对待珍宝似地仔细擦拭皮鞭，语气更加不屑，“圣女极少抛头露面，春祭除外。不仅露面，还要坐那么高让人围观。能一睹传说中圣女的真容，哪个男人不想来？这是其一，其二是部族首领都会带家眷，除了自己的妻妾，还会把部族中最漂亮的待嫁女子一并带来。起初是出于炫耀，后来就变成相亲和交易了。把女人当成交换权力和土地的东西，呸！”

“相亲？春祭其实是相亲大会？那你......”

左雁话还没出口，飞凌霜的皮鞭手柄就压到他唇边，“再瞎说我抽你信不信！”

尽管当时嘴上服了软，但左雁已打定主意在相亲大会上帮飞凌霜好好留意一番。而飞凌霜在圣坛下的眼波流转其实是在盯紧左雁，以防他搞出什么幺蛾子，苦了那些以为她在秋波传情的男人。

篝火燃起，左雁趁着天黑人声嘈杂混到飞凌霜旁边，神秘兮兮，“大多数跟你年纪不合适，难怪你抗拒。不过我发现有一个不错！年轻，长得也不赖。”

飞凌霜翻了个白眼，一脸“我看你要怎么搞事”，问他：“哪个？我怎么没发现？”

左雁眼神朝左后方瞟了两眼，“看着我，别往后看。就我左手边后面那个，现在你假装看我，偷偷看过去。光头，看到没？唉，你们都扎高辫，他怎么光头呢？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飞凌霜一巴掌拍到左雁额头，“别瞎说！那是达力，他们族里男人都剃发，小心让他听见揍你！”

“哦。嘶——”左雁揉着额头，脸上带着不可言说的微笑，“认识他啊？我看他不错，本来以为唯一缺陷是秃，现在知道不是就更好了。小姨娘以为呢？”

“你看不错？你这眼睛不用可以换给瞎子！他有婚约的，那个满头小辫的姑娘看到了吗？洛纱，他没过门的夫人！你别给我丢人了！”

左雁顺着飞凌霜指的方向看过去，洛纱姑娘正笑意盈盈地朝光头达力伸手，后者一把圈她入怀，亲了脸颊一口，十指相扣融入人群跳起了舞。现在再看，果真金童玉女般相配。唉。

飞凌霜立刻申明：“用不着为我叹气！没有洛纱我也不喜欢他。”

“是吗？”

“当然，我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和洛纱抢男人？”

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左雁直接问出口：“你好像很在意这位洛纱姑娘，如果不是因为达力......”

飞凌霜脸色明显变得严肃，小声说：“这里人多眼杂，回去再说。”

辽人坚信圣女是至高神在人间的化身，以十八年为一轮回转世托生。每隔十八年在特定的时刻出生的女婴即为圣女，不论血缘身份，只看时辰五行。赤璃王后本就出身贵族部落，加上生辰吻合，天赐的圣女身份深得信服。只可惜在她十八岁那年，按理该出现的下任圣女却出现了空档，在那个时辰查遍全草原都没有女婴出生。

一等又是十八年，这次的问题比上回更为棘手——十八年前没有，十八年后有两个。一个是赤璃王后亲生女儿飞凌霜，另一个就是切达部落的牧民之女洛纱。两个女娃娃摆在一起，一样的水灵可爱，但圣女从没有两人共同担任一说。可以空缺，不能共享。最终，由于身世差别的巨大鸿沟，圣女赤璃的女儿确定为下任圣女。小洛纱回家后却被切达人当圣女般呵护长大，与部落首领的独子达力青梅竹马，十岁那年就定下婚约，待达力接任首领后就成婚。

这样一看，洛纱的命运颇有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色彩。圣女的身份丢了，却得到了知心爱人，比飞凌霜过得更自在惬意。也难怪飞凌霜对达力那么敏感，毕竟她和洛纱是从一出生就放一起比较的关系，而且说她只是靠母亲身份从洛纱手中抢来圣女的风言风语从未停歇，洒脱如她也不能做到丝毫不予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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