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2/2)
刘林很懂事地应声:“是,赏赐已备好了。”
燕帝拉着元景的手,将他牵到饭桌边,待尚食宫女逐一品试完毕,亲手替他布菜。元景不发一语,逮着一个水晶虾饺戳来戳去,虾仁都被他戳出来了。燕帝扫了小柳一眼,后者悄悄拍了拍心口,又摆了摆手。燕帝把元景连人带凳往身边挪了挪,父子俩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燕帝问他:“景儿哪里不高兴了?”
元景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没有不高兴。”声音又低又长,显然是口是心非之言。到底知子莫若父,燕帝看了他一刻,问:“可是为了楚家那小子的事?”元景巴巴地抬起头看他,嘴唇虽然抿着,但话都能从眼里往外扑。燕帝待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富贵荣华全泼到他身上,看了这个委屈的眼神一怔,给他理了理额前碎发:“这么喜欢他?”
元景听他的语气,心知有望,连连点头道:“嗯,想要他陪我玩。”
燕帝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应了你就是。”他虽然松了口,但元景仍旧有些担心:“可是大哥不愿意。”燕帝给他夹了一块奶皮烧饼,轻描淡写道:“景儿好好看着,父皇教你什么叫皇命难违。”
元景本来很高兴,听了这一句,不知怎么的又有些不安,含糊道:“要是他真的不愿意就算了。”
燕帝笑道:“好,乖乖吃饭吧。”
隔日晨起一道诏令便传入楚府,命他翌日入宫。方青捧着看了几遍,见上头加盖了玉玺,还有门下中书二省大印,显然意义不同往常,略带诧异道:“这诏书来的好快,看来小殿下真的挺喜欢公子。”
楚驭懒懒道:“那小东西哪有这份魄力,八成是皇上的意思。”
方青听他似有不悦,劝道:“公子,殿下毕竟是日后的皇帝,是天下的主子,咱们跟他搞好关系总是有用的。”
楚驭默然片刻:“罢了,事已至此,也推诿不得,姑且陪他玩玩罢。”又让方青去寻些民间独有的小玩意儿,打算小东西缠人的时候,拿去糊弄糊弄。
第二日天光初明,楚驭便持诏而来。不想大庆殿外早有一队兵士列于阶下,他一眼扫过去,发现领头之人居然是他父亲座下得力的干将周达宽。他今日收拾的十分体面,一身戎装熨帖硬挺,肩头纹章也擦拭的亮如明镜,手上还捧着一本红皮暗纹宝册。周达宽听身后靴声踏响,回过头来,目光与他相接,却是一点也不惊讶,以军礼半跪:“公子。”
楚驭眉头微蹙,复扫了扫周围:“你们怎么在这?”
周达宽道:“年关将至,奉将军之命,来送岁贡。”
楚驭一怔之后,语调平平地开了口:“是么?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方到。”
楚驭眼中晦暗不定:“哦,跟我前后脚来的。”周达宽沉默地低着头,姿态甚是恭敬。楚驭看了他片刻,语气中似在压抑着什么:“父亲可有话带给我?”
周达宽看了看他,迟疑道:“无话。”
楚驭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无比冷硬,嘴角勾了一勾,露出个毫无笑意的笑容:“忙你的去吧。”
过不多时刘林匆匆地从殿里出来,说陛下今晨事忙,恐怕无暇见他,请他先去延福殿太子居所小坐,午后事毕便传召他。楚驭应声即走,转身之时,目光变得十分漠然,身旁往来不绝,不乏行礼问安之人,他始终注视着前方,没有再理会任何人。
今日雾气浓重,皇城内外本就银装素裹,白幕一罩,殿宇宫人皆影绰不明。楚驭没有去延福殿,不知怎么的,走到先前那个流水抱山的幽静之处。溪面结了冰,寒风掠水一过,吹得人遍体发凉,唯有冰面下几尾红鲤兀自游的欢。他冷眼看了片刻,忽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手臂一展,狠狠砸了下去,寸余厚的冰面顷刻碎裂,过不多时,两尾被击穿的红鲤缓缓浮了上来。
先前离家之时,来送行的只有家中两个弟弟,凭谁都知这一趟前途难测,他的父亲却始终呆在营中,未曾回来嘱咐过一言半语。他从家里出来,只带走两名自幼跟在身边的亲信,虽是奉诏入京,路上却无半点风光舒坦可言。送岁贡入京的人马与他一前一后而来,却不欲让他知道,弃子之意昭然若揭。
他看着缓缓荡开的水面,面上虽仍无半点表情,但眼底的暴戾已然涌了出来。
便是在此时,自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虽然刻意放轻了动作,但楚驭耳力过人,人影倏现之际便已察觉了。除了踏步碎雪之声,还有一点金玉相接的脆响,不用看也猜得出是何人。楚驭没有回头,面沉似水地站着不动。
不多时,一双小手从后面抱住他,元景如雀鸟一般的欢呼声响起:“抓住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