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语(1/2)
楚驭虽然交代元景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但想他性情活泼,实在对他没报过什么期待。没想到小东西却真装的有模有样,当着别人的面,不仅嘴上不提,行事做派也与先前无异。有一回燕帝来看他,说起春分之时御驾出城踏春之事,楚驭瞧的真切,元景分明感兴趣的很,却故意抿着嘴,秀气的小眉头蹙的紧紧,似不愿多谈。
好在每到岁末,他总要蔫一阵子,燕帝怜爱之余,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到了晚上左右无人之时,元景却是藏不住了,楚驭不在他面前当值,他就自己往人家房里钻。楚驭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不喜人打扰,除了每日洒扫的宫女,他的住所少有人来。元景从寝殿走过去时还是一副很稳重、很沉静的样子,然而门一关,脚步都轻快雀跃起来。他这一来往往是不肯走的,非得最后哄着抱着,连带自己也跟着,才肯回宫去。白日里藏而不露的欢欣,对着楚驭全数展现出来。
楚驭清净久了,一开始光是听见他的脚步声就闹头疼,说了他两回也不奏效,每次一进来,依旧连奔带跳地往自己怀里扑,渐渐也就麻木了。
元景今天来得晚,楚驭已经睡下了,他摸黑走近房中,朗声道:“大哥。”
他睡觉不老实,往往躺下时还是分两床被子,早上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拱到自己身边了。楚驭听见他的声音,也懒得下床重新拿枕被,闭着眼睛掀开一角,人也往里挪了挪。不多时,就有个小小的人影钻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分半个枕头出去,那边就贴到自己肩膀上。楚驭皱眉道:“怎么不更衣?”
元景小腿勾在他身上,理所当然道:“我不会呀。”楚驭无法可想,只得起来帮他弄好。元景自从知道他与乌什图王子相识,就一直缠着他问东问西,今日也不例外,躺下没多久又旧话重提,要他讲讲这位王子的事。
乌什图王子年纪轻轻,已是赫齐出了名的浪荡小子,弓马骑射、经世治国一概不喜,只爱往女人堆里钻。草原贵族家中多豢养奴隶,他也不例外,身边光是侍妾就有百人。楚驭与他相识是在秋猎大会上,那是赫齐的盛典,贵族子弟都会下场显露身手,独他坐在帷帐之中,搂了三四个舞姬饮酒作乐,之后几年里,每有风闻,多半都是与女人沾边的。
这样的人故事是不少,但哪一桩似乎都不便对小孩子说。楚驭还在思索,元景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扯了一下他的衣领,催促道:“你又在装睡了么?”
楚驭沉默了片刻,直到那边撒娇般又叫了一声,才含糊道:“那人脾气有点不好,他来了以后,殿下少去招惹他。”
元景“哦”了一声,下意识接了句:“也打人屁股么?”
楚驭没留意他那个“也”字,打了个哈欠:“嗯。”
元景由己及人,有点同情他弟弟乌善了,他仰起头,前额抵着楚驭的下巴,又问:“那乌善呢?”
楚驭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没见过,来了你就知道了。”动了动肩膀,只觉得一阵发麻,斥道:“枕枕头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元景睡去了。
元景双手叠在胸前,忍不住想象起这两位异邦王子的模样,他早就听闻北人生的高大威武,料想与楚驭也差不了许多,不过乌善王子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小孩子,定然不在其列,自己年长一些,到时可要好好带她玩玩。想到兴起之处,简直要睡不着了,推着楚驭要跟他说话,那边理也不理,随手一盖,将他连人带声音兜头蒙住了。
转眼便是岁末,皇宫前建起一座灯山,悬灯十万余盏,因有贵客远来,全置以琉璃玉柱灯盏,又在灯山尖高之处建了个巨大的木柜。万灯一亮,但见华灯宝炬,月色花光,映的皇城彻明如昼。赫齐的两位王子,便踏着一地烛光而来。乌什图王子穿着一身大袖垂裾,素雅无纹,只在低矮的领口绣了两朵狼毒花,细窄的腰身以一条挂满宝石的金带束紧,他本就生的倜傥俊秀,走起路来又叮铃作响的,引的官员贵妇、闺秀淑媛都朝他看去。
元景站在燕帝身边,见乌什图快步走近的身影,已觉十分意外,这可与自己想象中大不相同,明明是北人,却比南人还要俊秀纤细,若不是说话时腔调有些怪异,简直与京中的贵公子们一致无二了。乌什图走到燕帝座前,双手交叉行拜礼,这才露出站在他后面的乌善小王子来。乌善却是与他不同,锦绣罗衣一概不取,只着一身暗红色窄袖战袍,头发梳成一根根小辫,用一个打造成弯弓模样的玉扣束在后面,人打扮的利落,说话行事也甚是轻快豪迈。
开宴之前,燕帝需射落悬在灯山之上蓄水的机关,流水一涌,如飞瀑状,取意“天碧银河下楼台”。不过他今日有意笼络,略一比划,就欲将这个殊荣交给赫齐的王子来做。乌什图摆手道:“陛下,臣对弓马骑射一窍不通。”拒绝的话才一出口,乌善便道:“我来。”
射侍卫们奉上弓箭,他搭弓一比,撇了撇嘴,似乎嫌这弓箭轻了些。一跃跳到高台之上,瞄准五丈之外的灯山,拉弓张弦,只听倏然一声,正中木柜的法门。下来时矫捷干脆,简直像是个小豹子。燕帝龙心大悦,当即赐了他一具镶银马鞍。
宴席一开,乌什图才见草原男儿的风范,嫌御赐的银杯量小,特意换了宽口玉盏,袖子也卷了起来,露出纹了苍狼图腾的手腕,达官贵胄敬了他一圈,也不见醉意,足见酒量甚豪。乌善王子年纪尚小,有司只给他备了里木甜浆,他见哥哥喝的酣畅,想从他桌上偷拿一些,手才伸过去,就挨了一下,乌什图唬道:“这是你小孩喝的么?一边去。”他只好悻悻收了手。乌什图喝到兴起之时,忽然看见楚驭的身影,一拍桌案,高声道:“妹夫!”
楚驭正在跟元景说话,闻言浑身一僵,简直想掉头就走。元景自从见到乌善就皱着的眉,此刻方有点舒展之意,他仰头看着楚驭,困惑道:“妹夫?大哥,你这么早就娶亲了?”楚驭冷着一张脸:“没有,他乱说的。”
燕帝听了这一句,正是十分新鲜。楚驭虽生的高大挺拔,御林卫中的百里挑一的侍卫也不及他英伟,但实实在在是个未长成的少年人。他看看楚驭,又看了看乌什图,笑道:“还有这回事?”
楚驭眉峰一动,才要解释,乌什图已经站起来了,身影微晃,已见三分醉意:“一年前在我赫齐的秋猎大会上,你为我妹妹猎杀猛虎,弄得她茶不思饭不想,成天抱着虎牙手链念叨你的名字。她可跟我父皇说了,一长到十六岁,便要去神武将军府求亲,我先叫你一声妹夫,有何不可?”
籍着神武将军的威望,楚驭在京中贵胄口中也有些薄名,可惜他常伴太子左右,没有结交的机会,今日听了这一段往事,都兴致大起,要楚驭亲自来说。楚驭原本冷着一张脸,俨然没有不愿搭理。燕帝亲自发了话,要他说说,被逼无奈,这才开了口。
他实在没什么讲故事的天分,三言两语,道尽当日事。赫齐与大燕相接,平日里与神武将军相交甚密,因而秋猎大会时,也递了拜帖过去。神武将军事忙,楚驭便替父前去,恰逢赫齐的琼兰公主女扮男装,也去凑这个热闹,因是独身前去,一时迷了路,与一只被勇士们赶的夺路奔逃的猛虎相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跌落于马下。楚驭碰巧路过,连搭赤羽重箭三发,射穿虎额,将她救了下来。琼兰公主身为王女,从来深居简出,最常见的就是哥哥弟弟,可惜哥哥顽劣,弟弟年幼,乍一见楚驭这样的少年英雄,确实是芳心暗动了。
当下赠了他一块珠帕,可惜楚驭全不解其意,带着她回去时,见方青手上破了一大块皮,顺手丢给他以作包扎之用了。今日若不是乌什图旧话重提,只怕也想不起这一出。
燕帝笑道:“朕本来还想等你再长几岁,给你指一个好婚事,幸亏今日王子跟朕说了,不然朕不是要拆散好姻缘么?”乌什图听了这话,像是得了什么保证一般,摇摇晃晃的起身,举着玉盏过来灌楚驭,声称琼兰公主是赫齐的宝贝,不过了自己这一关,休想娶她。大庭广众之下,楚驭被他拉拉扯扯地一缠,推脱不得,只好皱着眉陪他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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