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赌场（一）（2/2）

但金钱滚动的洪流声冲过音乐，柯仰看见数不清的牌桌、轮/盘和老虎机。

玛丽莲·梦露执他手用力扳下一个拉杆，老虎机震颤，三枚柠檬停止，冲出来金银珠玉的瀑布，几乎淹没地面。头顶大红色的横幅落下，爆开漫天金粉，梦露轻轻扳过柯仰的肩膀，将他推进前面起立鼓掌、欢呼羡慕的人群。

“跳进这俗世乐土。”

“扔下你所谓包袱。”

“我教你正视野心，忘却困苦。”

柯仰接受了一波捶胸拍肩，跟看不清脸的贵族们握手，身上蓦然一沉，梦露玉臂缠绕过他颈间，拉着他下坠，坠入一张巨大的、极有弹性的床。

丝绸寝具，流光溢彩，柯仰看到落地窗外昏黄又灿烂的埃菲尔铁塔，一线红酒洒过他和梦露的身体。

美女如云围拢在床边，拥有上帝宠儿的脸，显着超模的健康身材。她们深邃的眼睛、爱欲的嘴唇都朝向柯仰。

“我是黑暗，吹灭灯火的嘴。”

“我是舞脚，托起盛世的鞋尖。”

柯仰俨然走过了荣华富贵的极限，接着到了人世巅峰的世界。他看了庞大无边的家族，掌握着战争和情/报的网络；看了伟大文豪的葬礼，灵柩被几十万市民目送过凯旋门；看了绝世的影星，冷酷的领袖，岳峙渊渟的将军。看了数学天才，永远傲慢，永远耀眼。

在他们的光辉下，凡人的生活不如蝼蚁，所有努力都显得可笑苍白。

无形之间，这种功利的视角扭曲人心，你不觉得恐惧，只觉得野心沸腾，恨不能立刻就找一帮垫脚石来踩踩。

“神说，爱是恒久恩慈。”

“爱是忍耐。”

“爱是我们唯一能带走的东西。”

“爱，降生于欲/望。”

她轻柔魅惑的嗓音响在周遭，浸满了欲/望的气味。

突然柯仰的额头一冰，顶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艳星抬手叫停，华尔街的股市忽然安静下来，刚才还在的拍马屁所有人看向柯仰，好像出了什么差错。

“开什么玩笑，”梦露道，“你额度透支了？”

旁边一职员拿来极长的账单，她扫了一眼，接着冷笑一声，众人都跟着响亮地嘲笑起来，窃窃私语。

梦露冷酷无情地敲敲柯仰的脑袋，“倒霉鬼，你居然就中了一个五十块钱的刮刮乐，还跟中了十四亿乐/透的那个人重名！——好了，美梦结束了，你去给魔鬼还债吧。最后还想说什么？”

柯仰凝视着她，慢慢地说：“‘玛丽莲·梦露，你是说不尽的。你的嗓音里有太多经历，你的身体里有太多毒/品。你受尽非难，太过麻烦，一丝/不挂。你读了那么多书，流了好多次产。你太擅长表演，太适合裸/露，天才，焦虑，拖延。太悲观，太孤独，太优雅，太懒……’”

“你是黄金时代的点钞机，性的商品。现在的人还要你为欲/望代言。”

玛丽莲梦露抓住他的领结，猛地将他抛进了黑暗里。柯仰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所谓，她连个幽灵都算不上，只是幻象。

柯仰骤然跌进黑暗里，一时眼前昏花。他刚适应黑暗，又“噔！”，亮起水银灯的强烈白光。

他落进了监狱里，低头看看，单手铐在椅子上。

旁边一张不锈钢桌子，上面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像警报器。他的耳旁落下了阴冷的轻声细语：“欢迎来到……亡灵赌场。”

柯仰抬起头，冰冷的牢房四面禁闭，没有任何出口。

那鬼魅的声音讲述着此处的规则：“来到此处，你除了灵魂，别无筹码。赢，就进入更大的赌局；输，接受地狱的惩罚。”

亡灵大概在他背后，但他不大想抬头看。

“你是一个犯罪的人，欠下了八个亿美元的债务。你旧日的朋友陷害了你，故意拿你跟另一个重名但得了巨额奖金的人大做文章，骗你四处挥霍。”

“银行收不回帐，警方拿你束手无策。现在，你的朋友就在隔壁，他的面前也有一个按钮。你或者他按下按钮，就是选择揭发对方。”

“倒霉的人，先不要急着按下按钮。”

“如果你们都不揭发对方，那么证词不足，你们两人都在我这只受刑一年。如果你揭发，但他犹豫，你会因为无罪立即获释，他会在我这受刑十年，相反同样。”

“如果你们两个互相揭发，则证词充分，你俩都在我这受刑八年。”

“你决定怎么办呢？”

亡灵话音没落，柯仰毫不犹豫拍下按钮。

片刻后，红灯变绿了。

柯仰笑了，笑容嘲讽，“这么快？拼速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