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2)
这话说得张婶眉开眼笑,拉着秦怯的手,轻拍着手背道:“哎哟喂,真要是发了财,那就是沾了秦姑娘的光,你叔你婶都得好好谢你!”
这般人情往来的空话秦怯往日最瞧不上,偏被张婶说得熨贴自然,半点不使人生厌,想是每日里迎来送往练就的本事,好一门吃饭的手艺。秦怯含笑打量张婶,暗赞如她这般,也可称得上是位布衣豪杰,虽不能搅弄风云,倒海翻江,却可孤舟行江,乘风破浪。
再应和时,眼中便带了三分赞赏,道:“真到那时,却是我借张叔张婶的光了!”
话甫一出口,秦怯便觉出味来,心中暗惊。这话哪是她平日口吻,分明是东方明珺常用的说辞。不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而今竟应验在她身上。秦怯暗笑自己,哪里学来的这套虚情假意,这般趁手,笑完又难免抱屈,自澄开口前原没想许多,确是真心实意,并无算计之心。由此便又有一问,我既是真心实意,那明珺,难道便真是满腹算计,毫无真心?这一问却不似前问,一时唯有百般猜测,只不敢寄于一念。
正聊着,忽听见岸上人声渐近,原来是那几个伙计送鱼归来。张婶吆喝着他们上了船,只留一个立在船头掌篙,高声道:“城北城中那几家先不去了!送秦姑娘回栖迟阁。”船头的应了声好,秦怯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得不巧,耽误了张婶做生意。”张婶却爽朗笑道:“可不是单为了你,我这腰也等不了了,就指着白大夫救命呢!”
秦怯何尝不晓得这话当不得真,只是自己就坡下了驴,哪还有怨坡太识趣的理,便领了她的情,谢意都在眼里。她笑道:“那我便不谢张婶,只回去谢她白及。”
这会顺风顺水,船行如飞,河上清风穿船而过,倒将舱内腥气吹散了些许。秦怯深吸了口气,向外望去,此时暮色低垂,灯火渐明,风过处,摇碎一江烛火,粼粼如星,皎皎如月。船行之处,两岸喧嚣不断,熙熙攘攘,卖货声、欢笑声、吟咏声、高歌声、丝竹声,诸声不绝,虽非盛会,却似佳节。岸上有人认出这船,便直着嗓子喊“张家婶子!你这鱼还卖不!”,张婶打船舱里出来,撑着腰,笑吟吟回“明儿个早市,老地方,自己挑”。一呼一喝,杂在花楼唱曲儿声里,亦成一景,秦怯只觉自个儿也沾了张婶的光,入了画,这一幅金陵夜景图,有人亦有景,若能存之后世,该是何等令人艳羡,何等令人心驰神往。
秦怯一声长叹,阂眼静听,渔船悠悠,她心亦悠悠。纵有千种忧虑,万般愁绪,也该在此等夜色里消解个干净,方不辜负良辰美景。文人侠士皆道“天下苍生”,可何谓“天下”,何又谓“苍生”?天下苍生,不过这一江烛火,这满城喧闹,这万家安乐。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谋算,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日子。喜怒哀乐,又何曾有过高下之分。能亲眼得见乐景如斯,盛况如此,便是极大幸事,是万世福报,合当高歌以赞。
秦怯清了清嗓子,和着缈缈箫声,唱起一支小曲儿。她向来不通音律,这小曲儿自然不成调,唯有词念得清楚,正是《子夜四时歌》中的春歌,唱至“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妖冶颜荡骀,景色复多媚”,停下笑了笑,道:“这云月楼的姑娘口味竟如此清淡,我还道她们做皮肉生意的只会唱《十八摸》。”船上几个伙计年纪轻,听她大咧咧唱已有些臊意,这会更是面红耳赤,倒是张婶不以为意,笑道:“秦姑娘还没听过那清倌的曲儿呢,和我家门口那书院里每日念的没什么两样,更没意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