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谪仙画(1/2)
隽尘居的名誉女主人露了面,无论有何借口我都得同手边的文书暂时告别。
名誉女主人此番前来,估计不外乎是欺负新人加给我个下马威,若我没猜错,她同我聊天的时间应该比我想象的要长,我推了手边的文书背靠椅背倚了,刚刚引路的鬼丫鬟送上两杯茶,我让了她先喝,自己才端起茶杯就着杯沿抿了一小口,蒸腾的茶香扑面,我闻着这味道忒熟悉便问丫鬟:“这是甚么茶啊?”
鬼丫鬟有点鄙夷我没见过世面:“安溪铁观音,我们家王爷最喜欢的茶。”
我点点头,难怪会觉得熟悉,在宽云茶楼里,楚江王点的也是这茶。
名誉女主人脸孔上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才扯出个不咸不淡的笑容道:“神荼大人与我们家王爷认得统共也没几日,自然不晓得我们王爷的好恶。这茶可是安溪铁观音里的翘楚,青心铁观音,翠绿,乌润,砂绿明,花果味回甘好,七泡有余香,神荼大人是从未喝过也喝不惯吧?”
她的话外之音我若是再没听懂,我就真的是死前白活了二十五年。
人家名誉女主人这不是在给我讲茶,人家这是在敲打我别碰她的东西。
我倚着椅背抱了胳膊真诚的道:“的确没喝过,我素日里从不喝茶也不喜欢喝茶,自然也说不上懂茶。既然青心铁观音如此难得如此翘楚,琉璃姑娘还是收了吧,即便是给我喝也是浪费了好东西,我还未必能领会姑娘的心意。”
名誉女主人对我的不满,果然满的快要溢出来,狠狠剜了沏茶的鬼丫鬟一眼恨声道:“还不伺候神荼大人品茶,你若是有个闪失伺候大人不周到,回头王爷追了你的责,到时便是我出面也保不住你。”
但我丝毫也没瞧出,这鬼丫鬟若是伺候我不周会被楚江王追责,我倒是严重怀疑自己会不会像紫薇一样,被她俩的嘴刀子给扎死。
我顿了一顿才抽着嘴角客套道:“那就有劳这位丫鬟妹妹了。”
鬼丫鬟对我的不满也是快要溢出来,在我身边手忙脚乱一通忙活,沏出来的茶水一杯比一杯还要浓,一杯比一杯还要苦,前两杯我咬紧牙关,在名誉女主人略显悲愤的注视下一仰脖干了,后两杯就算是咬紧牙关也都难以下咽,也都不在我承受能力范围之内。
名誉女主人眦着我那眼神,就是怪我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我在扶手椅里默默望了她片刻,心中猛然一动,其实她也有她的心有不甘。
听丫鬟们八卦的意思,楚江王对她是无动于衷的冷漠能杀死鬼,她对楚江王倒是一往情深的掏心掏肺,像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话本子,我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也没有发言权,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女鬼,她那副哀怨至极的神情我还是心有体会,名誉女主人对我一个外人都能心理扭曲成这样,自个儿背地里肯定不晓得掉过多少滴辛酸眼泪,她今儿能掐准了时辰携着鬼丫鬟来一探我的底细,其实讲白了就是醉翁之意,主要还是气不忿楚江王对我有所属意。
我抹了抹嘴角上苦涩的茶水珠子,勉强笑着道:“茶也喝了面也见了,琉璃姑娘此番前来不会只是想同我喝杯茶吧?有甚么话何不直说,您瞧我这里文书卷摞成山,今儿天黑之前若是批不完,大抵又得闹上一个通宵,届时耽搁姑娘休息二王爷若是怪罪下来追了我的责,我不还得去求姑娘帮我求情说话吗。”
这一番话说完,名誉女主人的心情果然顺畅不少,对我的语气也有所和缓。
我瞟了一眼她两鬓旁边绷紧了的面皮突然意识到,她素日里在楚江王的面前定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更别提被有甚么家庭地位,楚江王的性子我也略知一二,就他那九曲十八弯的性子,他瞧不上眼的鬼一定是堪堪冷暴力回敬。
名誉女主人果然禀退了沏茶的鬼丫鬟,知书达理的对我道:“琉璃想给神荼大人讲个话本子,不知大人可有空听?”
我无奈的笑了:“琉璃姑娘果然是二王爷的鬼,你们家王爷酷爱问问题,琉璃姑娘就酷爱讲话本子。既然姑娘想讲我不妨听听,若是姑娘这话本子着实有趣,改日等我闲了誊出来拿出去卖钱,说不定回来咱们还可以五五分成。”
名誉女主人不接我的话茬,自顾自的浅讲低吟,声音温柔缱绻的不行,她道:“这府邸里的丫鬟每过三年就要换一批,没有丫鬟可以长期呆在这里,没有丫鬟知道这里的一切,王爷不愿意回来更不愿意看到我,这么多年过去这里永远只有我自己。”说着凄惨一笑“大家都晓得我是画皮,可是有谁晓得我为何是画皮,我要说我上一世是九重天上的仙人,大人信吗?”
我信吗?
这世界上甚么事没有?
这酆都里甚么事没有?
我信不信又有何分别?
她说,一千两百年前,她在昆仑虚镜花缘的莲池中初现灵识,那时隽尘仙君还只是隽尘仙君,帝俊大神座下办事最挺妥查案最严明,最有希望晋级成神君的仙君,墨衣墨发,是整个九重天上最平易近人,最儒雅温和的一位仙君。
那时的九重天盛世太平,与魔君一战过去了几百年,妖界没胆进犯,鬼界逐年进贡,凡间也没甚么饥荒战事,所以九重天上的神仙过得都很逍遥自在。
有一年王母娘娘在瑶池举办蟠桃盛会,顺道就办了个不大不小的佛法大会,她主子玄女大人领了命,就带了她和一众将将能化形的花仙一同奔赴九重天,一边侍奉王母娘娘,一边叫她们这些小花仙们聆听佛祖的教诲。
佛法大会开开七七四十九日,她就在瑶池边的仙境中呆了七七四十九日,一片金色的瑶池内她看到了他,袅袅升起的檀香,冗长而神圣的经文,他的眼底有对生命的敬畏,有对天地的悲悯,还有温和清浅的笑意。
她望着他激动的不行,觉得自己爱上了他,四下打探终于听说了他的名号。
不过他对她视若无睹,司命星君劝她,这不过是你的情劫万不可当真,可她偏就不信,她不信他看不到她,她不信自己住不进他的心里,她在他离开瑶池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他躲了。她托了在他身边的书童给他递书信,他不回。她夜里潜进他府上的水池里偷窥他,他关门。
七七四十九日很快过去,佛法大会一结束,她就随着玄女大人回到昆仑虚。
她的心神微微荡漾,脑海中时不时就会闪现出他那一身飘逸的墨袍,她的心情很愉悦,她可是镜花缘里最美丽的女仙,她有信心让他看自己一眼,那时她每日每夜都在幻想,自己陪在他的身边陪他一同处理各种文书,陪他一同审阅各种律法案子,陪他一同与众神众仙侃侃而谈,她甚至觉得,即便是他不看自己,自己也没甚么损失,就这样陪着他直到地老天荒也不错。
后来她发现了一件宝贝,镜花缘里有面镜子,可以连通昆仑虚与九重天,这下她很开心,借了这面镜子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偷窥他,偷窥他的生活。
于是每当夜深仙静,她便会坐在镜子前面偷窥他,她发现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站在他的院子里瞧一株昙花,虽然她并不觉得那昙花比她美。
他每日瞧,常常瞧,一瞧就是几个时辰,瞧得眉目平静,瞧得神态怜惜,瞧得废寝忘食,有时不只是瞧,还会温柔的抚摸它,不只抚摸还对它说话,她不明白那昙花究竟哪里比她好,那昙花甚至还不会化形,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后来有一日她再从镜子里偷窥他的时候,素来幽静的府邸里全是神仙,那一株昙花被神仙们团团围住,温和的隽尘仙君与天兵天将们起了争执,那些天兵天将似乎是冯夷神君的属下,仰仗着有神君的庇佑,言辞间便对他颇为不敬。
她有些担心便偷偷从昆仑虚里溜了出来,骗过南天门的守卫上了九重天。
院子外面设了结界,她偷听得不是很清楚,却隐隐听到窝藏和渎职两个罪名,他的眉间皆是郁郁,她看着他也跟着凄楚起来,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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