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梨园雪（2/2）
七月快到末的时候，酆都大帝派了个案子给我，一个关于梨园的案子。
我瞧着郁垒神魂分离的样子本不想接，但是无奈大帝有令，这案子由我主审楚江王从旁辅助审理，如此一来我推也推不掉，必须要去面对楚江王。
我素来以为，按照酆都的规矩，案子由谁主审就该分到谁的大殿上，但是这一回审案子的安排委实是叫我大跌眼镜，案子没经我的手，直接发到了楚江王的第二殿里，这事大帝提前没同我打过商量，崔判官没同我打过商量，牛头马面连一丝口风都没透给我，我对此表示不情愿，对此表示很气愤。
为此我去大帝的殿上找过一回，大帝不见我，崔判官带了句话出来，说案子只要审好就可以，叫我别太在意是在哪里审，而且说我多日不曾出门桃都山，这一回是大帝的刻意安排，叫我出来溜溜弯透透气。
我瞧着崔判官卖力抽烟袋锅子，老谋深算的奸诈样子，严重怀疑是楚江王为了见我的面，提前把他们都给买通了，但是我又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只得忍气吞声，抱着判案用的文书笔墨掐准了正点的时刻，沉默不语的跨进第二殿。
我进门的时候，楚江王面前的条案下跪了个女鬼，散魂女鬼身形很缥缈。
我面无表情的同楚江王点了点头，就对大殿两边旁听得鬼差们道：“既然都到齐了时间也正好，那就开始吧。”转头对听白道“做好你书童的本职工作，把案情都给我记明白了，少一个字回头唯你是问，听明白了？”
听白瞧着我有些发愣，不知所措的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楚江王。
楚江王冲我侧了侧身道：“神荼姑娘如何说你就如何做有甚么好瞧的。”
一时间我同听白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听白瞬间脸红，我先移开了目光。
楚江王看着我沉默了一会：“神荼姑娘还在为前些日子的事介怀吗？”
我一听他的声音，整颗小心肝都紧缩起来，再次记起他扣紧了我腰的感觉，然后他身上幽幽的冷香也被我的鼻腔无限倍的放大，我有些尴尬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二王爷确定这事要在这里谈？”
楚江王又道：“前些日子听说神荼姑娘住在桃都山，敝人本想去探望姑娘，无奈阳间有几桩要紧的案子必须等我去处理，所以一直没能去探望姑娘，对于没能为姑娘施以援手一事，敝人委实是非常抱歉，还望姑娘见谅。”
我不做声的望向他，感到后背上爬满了冷汗，我还以为他要谈七月半的事。
然后我听到自己干干的嗓音：“啊，王爷说得是那件事啊，没关系已经都过去了，我从来也没觉得有不妥，二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二王爷关心。”
然后楚江王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会，把条案上的一卷文书，用一根蜷起的手指头推过来：“姑娘不介意便好，那请神荼姑娘过目一下案情。”
我低下头避免同他有目光接触：“生魂已经到了，还是听她说比较好。”
这一回楚江王没有强迫我，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全凭姑娘安排。”
条案下的散魂女鬼瞧着略显孱弱，无力的跪倒在地，一身粉色的袍子脏兮兮的，我猜她生前应该是个侍女：“这位姑娘，你有甚么冤情？”
散魂女鬼就连声音也是无力的：“回，回大人，小女子的生魂一直被困在阳间的一间梨园里已经整整三年了，昨儿晚上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就是为了请大人明察。”
“怎么会这样？你既然已经死掉，为何生魂迟迟没有被拘归位？”
“回大人，小女子死后一直被巫术囚禁在那梨园里，出不来也不能投胎。”
“姑娘你说得这样含混，我不晓得要如何帮你明察，不如你先从你是因何而死说起，再说说你是中了甚么巫术如何？”
那散魂女鬼抬起头，散乱的长发底下是一张挂满了泪珠子的俏脸，俏脸苍白干瘪很有冤死鬼的潜质，她幽幽的道：“小女子原是一个富商家里的独生女，因为一场大火失去了双亲和家产，只好到京城里最有名的梨园去做侍女混口饭吃。因小女子与梨园掌柜的二公子八字合宜，故深得二公子及二夫人的喜爱，小女子日日跟在公子身边洗刷侍奉，公子十分满意，日久天长便两情相悦，并将二夫人的一只发钗送给小女子当做定情的信物，表示日后成了角一定会娶小女子为妻。无奈兵部尚书大人相中了公子想把女儿许配给他，并央请公子的舅母出面促成此事，公子不愿违背良心，就对舅母说他想娶小女子为妻，结果遭到了舅母的极力反对，但是公子心意不改执意如此。后来大雪纷飞的一日，公子为了把事挑明，专程邀请兵部尚书大人，二夫人和舅母前来参加晚宴，目的就是要告诉他们公子此生非小女子不娶，并把传家之宝的一套花旦行头请了出来，要当场赠与小女子做嫁妆。那天管家叮咛小女子，要小女子小心擦拭，说若是掉一颗珍珠就要被撵出去，但小女子还是失手毁了一颗珍珠。小女子犯了错理应受罚，但是公子难违父命又不忍心撵小女子走，是以两难，小女子不想难为他，便斗胆要求死在公子的刀下永远不离开梨园。公子开始时不愿意，最后经不住小女子的央求，终于亲手成全了小女子，但这只是悲剧的开始，不晓得是谁在背后施了巫术，小女子死后才发现自己中了巫术，生魂变成了雪片被关在那间梨园里永远也出不去。”
那散魂女鬼说了很久，我靠在椅背上听得发呆，总觉得这案子里缺了甚么。
楚江王道：“案情大概就是这样子，神荼姑娘还有甚么需要再了解的？”
我揉了揉额角：“这位姑娘，有一点我不大明白，你既然一直想离开那梨园，而且也已经逃出来了，干脆就老老实实考罪受罚喝汤过桥，为何还要一纸诉状递上来？”
那散魂女鬼哭得梨花带雨：“小女子是想求大人明察秋毫，帮小女子把在幕后操纵巫术之人给揪出来，小女子这些年无法投胎的罪就算没白受。”
“姑娘生前可有开罪的人？”
“并没有。”
“可有与人结怨为仇？”
“并未曾。”
我发现近来酆都收进来的案子案情走向愈发离奇了：“这可奇了，我听姑娘刚刚说了半天，总觉得是少了一个环节哪里对不上，我还是劝姑娘不要有事没事就上诉伸冤，活罪可恕死罪难逃，汤是一定要喝桥也是必须过的，若姑娘执意不肯喝汤过桥而要继续上诉，你这案子我们就真得好好着手查查了。”
我瞧了听白一眼，听白还在我身旁，一手执着毛笔一手扶着文书飞速记着。
我对楚江王道：“如果大帝那边不着急，我想延迟查案时间去阳间走访一下这生魂的案情，请问二王爷这里有问题吗？”
楚江王拿了把乌木扇骨的白色苏工折扇，在端严肃穆的大殿中静静的坐着。
满殿的鬼差满殿的文书气息，他瞧着我的眼神中有一丝深情：“没问题。”
肃静，风声，心跳。
我公事化的朝他笑了笑：“有问题也没关系，反正大帝也说了，这案子由我主审二王爷只需从旁辅助一下就好了。”
“神荼姑娘这几日累了吧，不如这案子还是由敝人主审你来休息。”
我本来并没觉得累，他一说我就真觉得是有些累：“那还是一齐吧。”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