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婆娑乱(1/2)
原木色的木质地板上有鲜血流淌过的印记,鲜红色的蜿蜒,浓稠的发粘。
少女带着温度的头颅滚落在我的脚边,脖颈上的切口处断面平齐,椎动脉里的热血因急促的高压释放而喷涌,溅湿她粉色的衣衫,热血的颜色嫣红而妖异,好似破冰而生的初春桃花,秀丽的双眼大大睁开,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逸尘有力的臂膀缠过我的腰间,修长的手指死死握紧我的左手臂。
剑近在眼前,近在我一伸手便能够得到的地方,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虽然三哥不主张我凡事下死手,可坐以待毙瞧着恃强凌弱不是我的做派。
二斤油俯身拾起木地板上沾了鲜血的请柬,甚是随意的打开瞧了一眼,中国红的宣纸面上用饱满的金色墨汁写了个大大的五十七,他抖着肥胖多肉的下巴哼哧哼哧笑了几声,一仰脖连灌了两壶清酒下肚,把沾了血的请柬往肥白的怀里一揣,一手插好刀撅着肥胖的屁股,一步一颤悠踏着少女的鲜血扬长而去。
原木色的地板上有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横七竖八延伸出门,一直延伸到我再也瞧不见,金色是富贵荣华的象征,金色是权倾朝野的象征,金色是一切利欲熏心的起始,有一刻我身边的时间像是静止了,就那样胶着着没人吭声。
挫败的泪水从我的眼眶中滑下来,鼻腔里的软骨被泪水烧灼得火烧火燎。
许久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小二哥手脚并用打来水,又铰了块雪白色的麻布,痛快麻利的洗刷拾掇了,又在房后挖了坑,简单把少女的尸体埋起来,分坐的几桌脸上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喝酒的仍是喝酒,吃肉的仍在吃肉,清冷淡漠的好似不是才死掉一个人,不过是一只小狗小猫跑开了,对这少女我谈不上有感情,只是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我流泪更多是为她因一张请柬而死感到不值。
翠烟门,一个比五行宫听起来还要陌生的门派。
听三哥说翠烟门是近几年江湖上新崛起的一个门派,以女子为主气功见长。
翠烟门有两大特产,一是美色倾城的美女,二是太极玄功和龙尊罡拳两门震撼天地的武学,据说,江湖上去过翠烟门的男子都凭空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回来行走江湖,因为他们都被翠烟门里供奉的玄狐元君迷了心智,只有去路没有归途。
我对此表示完全不相信,翠烟门的美女是美,但还没有美到杀人于无形。
逸尘也说,江湖上就是如此,每一日都有人杀人,每一日也都有人被杀,功名利禄私欲贪心门派纷争,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像我这样酷爱逞英雄的,早晚都得为江湖琐事而捐躯,早死晚死不过是个先来后到的时间问题。
他瞧着我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我不能反驳他的话,我也没法反驳他的话。
今儿晚上若不是贵人有先见之明与他一同拦住,我只怕是一定要出手的,我的性子与三哥不同,三哥是沉得住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是凡事先动手,想要理论也成,动过手瞧姑娘我心情如何,心情好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谈判。
回了房贵人可劲摇头,一连串的叹息吐出来便收不住:“哎,这样青春靓丽娇美可人的一个年轻姑娘就没了,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四小姐你说是不是。”
伤情是一时,赶路是正事,休整一夜贵人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从楠辛古镇到湘阳一段路都是换了他在骑马,我可以稍事休息,楠辛到湘阳,再过最后一站的龙泉驿,就能完全脱离峄州官府的管辖,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逸尘不同意走官道,说官官相护,遇不到是侥幸,遇到了准没我的好果子吃,于是贵人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连续受累,一连几日一直在灌木丛林骑马穿行,他那身瞧着壮硕的皮肉又格外不经折腾,到龙泉驿时浑身都是擦伤过后的血痂。
贵人身子弱经不住折腾,这事我一早便晓得,只是不晓得他竟如此不经折腾,当天夜里历经多日车马劳顿,贵人一身壮硕有余的身子骨终于垮了,垮下来的贵人再一次压不住尉迟嘉人的功力,花毒再一次大面积爆发。
逸尘不在房里,客栈里里外外楼上楼下都被我翻了遍也找不见人,客栈掌柜被我持着剑上蹿下跳的样子,吓得头顶算盘蹲在高柜里直喊女侠饶命,我懒得搭理他的恐惧爆棚,提起他的衣领逼问逸尘的下落,得到的答案却是没瞧见。
没瞧见,一个多么万金油式的答案,一个多么一推六二五事不关己的答案。
贵人趟倒在地,痛苦的胡言乱语翻来覆去,四肢抽搐的厉害,面色潮红像只煮熟了的虾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那呼吸声愈来愈急促,眼瞅着便是只有出气不见进气,抓药还是不抓这是一个问题,我在屋里来回趟的踱。
贵人,名义上是三哥的男仆,说白了就是三哥的心腹,三哥虽然生就一副不怎么着调的性子,但好歹一介少掌门,场面上的架子自然还是要搭足,因此三哥不便于露面又必须要办的事,便由贵人打了三哥的旗号先行出面。
贵人这人素日里是有些啰里吧嗦,可心眼不坏,当然三哥也说过,贵人不是没有坏心眼,他是没有心眼,没有心眼的贵人虽说总是好心办坏事,可对三哥对我,一直是很能摸着良心做事,我烦得是他啰里吧嗦的性子不是他这个人。
我在心底把自个儿又骂了一回:“薛慕藻你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良心,你这一条性命能够维持到现在,还不是人家贵人舍身救回来的,你的命就是命,人家的命就不是命,不就是一副五石散吗,有甚么可怕的,亏你还练过武。”
话挑明事情办得也就顺了,贵人的好处优点被我满满排了一脑袋瓜子,现下救人如救火,究竟是好心办坏事还是啰里吧嗦,这事都得搁到明儿晨曦初生再去重新思考,现下最紧要的是给贵人抓药。
我掂了掂手中的飞云扇,又掂了掂逸尘新买给我的剑,两厢一比照,自己的东西便是个破铁叶子弯的,瞧着也比别人赤金打得更入心,说实话,三哥的飞云扇我不想拿,一则是因为拿不惯,二则是因为拿着也是白拿,他那套三清飞云扇法我就从来也没会过,自打出了娘胎我便是使剑的,对折扇无感,对三哥的飞云扇更无感,可我如今假扮的是三哥,不拿飞云扇又委实说不过去,纠结了一会决定都拿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省得听逸尘冷着脸再数落我一回。
龙泉驿是通往箫城之路上的必经之地,城镇不大以客栈饭馆居多,我还是头一回到,夏雨初歇,路面略有积水,夜风里有荼蘼花的清香。
贵人体内的花毒时强时弱,为节省时间出门前便问过掌柜的药铺位置,掌柜的对我持着剑上蹿下跳的样子仍然心有余悸,没容我废话便把草药铺子的详细位置给我画了,又特意嘱咐是在镇子的另一头,顺着脚下石板路直行到头便能瞧见。
时近午夜,空旷的街上除了打更的梆子声,一个人影也不见,房舍一应掩门闭户,临街的商铺全部上了油红色的门板,青楼高地有远远招摇的轻纱薄幕,几盏火光微弱的长明灯笼,昏黄不定挂在屋檐下的角落处随风摇摆,不起眼的草药铺子背巷而居,巷口宽大漆黑,碎石板铺成的路板弯曲歪斜,几欲脱落的木门前,用细长摇晃的毛竹竿子挑了个白纸做的灯笼,朱红色的墨汁写了个大大的药字。
我这人其实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也从不相信无常爷轮流当班,上到阳间来拘生魂的话本子,可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真要说一点不打怵也不现实。
抓药的生一张马脸,面色惨白眼珠浑浊。一身布衣洗得褪了色,究竟是甚么本色,在昏黄的烛光下已经无从分辨,布衣上大大小小全是补丁,他抓着手中的抹布,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的方子:“这位公子确定是要抓五石散?”
没了三哥的庇佑我只得装镇定,憋了一口气控制心跳点头道:“正是。”
马脸隔着柜台,饶有兴味探头过来,倾身对我露齿一笑道:“公子这一张小脸蛋生得比大姑娘还要俊上三分,若是方便可否告知小的,抓了这药是何用处?”
除了三哥,我素日里从未与男子隔得这样近,望着他浑浊的眼珠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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