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狱(2)(1/2)
周兴有些费解地看着这个胆大的宫女像一瞬间被人抽去了灵魂似的委顿于地,吹开茶水中的一点茶叶渣,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地问:“怎么,证据在眼前了,你总不能不认了吧?”
他不慌不忙等着犯人伏法,这可是他一生中最骄傲的场面,好像夜间的猫头鹰在树上伏击一只老鼠,好整以暇,胜券在握。
然而许久,那宫女都没什么动静,她死了似的跪伏在地上,在喃念了两句什么之后,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双肩颤动,仿佛哭得痛不欲生。然而不一会儿她重新抬起脸,灯光下那惨淡如霜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泪痕。
但眼神却更空茫混沌了,让人不寒而栗。
饶是周兴也觉脊背发凉。他这一辈子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有刚烈到死不认罪的,无论何种刑罚都奈何不得;有一见到他就哭声大作哀求连连的,这种人往往不用上刑就全都如是招来。但无论是哪种,或视死如归,或表露出强烈的求胜欲望。唯独这个小丫头......她眼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根本不知道生死为何物。
祝明珰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似乎眼前的景象再以飞速从她身边退去,一切人事支离破碎,一切色彩烟消云散,她眼前只看得到一片混沌——鸿蒙初开般的混沌。这片混沌中她迷失了很久,绝望中忽然看到了一束光,她以为柳暗花明,跟上那束光,却没发现在前面引路的那人却转身。
然后,她愕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她自己的□□。
或者说,她只是前面引路人的影子。
作为一个影子,她理所当然地跟着自己在走。
但她忘了,影子总有消失的时候。
而现在,夜色已经从中裂开了缝隙,千万束日光当头罩下,那才是真正的光,在它的光芒下,一切夜间行走的魑魅全都灰飞烟灭。
她本想要张开手去拥抱这种光,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强光从中撕裂开来,变成了漂浮在虚空中的碎片。
裴陵,原来已经是一个三年前的死人......自从三年前那个夜晚开始,他就不复存在了,但她却不愿放他离开,宁愿他成为一个幽灵。
周兴的话从头顶炸雷般劈落:“你还不肯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说着,往旁边递了个眼神,狱卒心领神会,马上从一边的黑漆漆的架子上取下来一条鞭子。鞭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在鞭打犯人的时候,会同时从其身上扯下大块的血肉,因此名叫扯皮铁链。
那狱卒一脸阴笑,走到祝明珰面前,作势就要抽打。
眼看那吓人的铁鞭就要落到少女身上,周兴却说:“等等等等,你急什么,我看她好像有话要说。”他想起来上一个被鞭打的犯人活脱脱被拔了半张人皮下来,剩了半口气不说,刑讯完毕已经变成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血人。
他堂堂大唐栋梁,怜香惜玉这种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要遵守的。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周兴暗地里自言自语,看这小丫头失魂落魄得模样倒也挺可怜的。
狱卒心道怎么您心慈手软的老毛病又犯了,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心狠啊,这可不是为官之道!但想归想,还是赔着笑收起了手里的鞭子。他总算知道是明白自己为什么十多年都是个狱卒,一直郁郁不得志了,原来是主子太不争气。作为酷吏就要有酷吏的样子,看看人家来台主,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那架势那狠厉,才是真的有胆色。
周兴捻须:“这里没有外人,你要说什么大可放心,不会有人听去的。你尽管说,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他忽然郑重,“我查过你的底细,光宅元年进宫,但之前的经历却和你说的不太一样。你说自己下阳台山后就入了宫,其实不是,你在此之前还去过一个地方。”
周兴说到这里,似乎来了兴致,笑道:“你不会是忘了这是哪个地方了吧?”
忘了么?的确是忘了。
三年,已经太久。
祝明珰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完全不记得那些事,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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