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2)
她说话毫不客气,还带了些轻蔑,刘娥一听,心里虽不甚高兴,却也不敢得罪,轻声说:“回小姐的话,潘公子让我来的。”
“哼,就你这没规矩的野丫头,竟然来找三哥?”那少女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瞧你这身要饭的衣服,也配去见他,给我赶出去!”
说完她身旁那丫鬟便要来赶人,刘娥心中一急,不知该怎么办,这时身后传来男子声音:“妹妹何必跟一野丫头置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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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回头看去,果然见潘公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脸上带了些笑意,整个人温文尔雅,让人看了如沐春风一般,仿佛上次冷冰冰那张脸不是同一个人。
让她更为奇怪的是,那少女见到他,立刻便快步走了过去,撒娇道:“三哥,这人说是来找你的,我怕她心思不正,这才帮你审问一番,毕竟咱们潘家不是那一般人家。”说完,转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刘娥一眼。
潘公子笑道:“让妹妹担心了,不过这人确是我招进来的。我那书房少个研磨整理书册的书童,昨日去学馆,见这丫头机灵便要了来,一时忘记跟你说起。”
那少女立时笑的跟花一样:“三哥哪里话,既是三哥要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兄妹俩又聊了几句,那潘小姐便离去了。她临走时有意无意的瞪了刘娥一眼,那眼光中似乎带了些不善,刘娥忙低了头,心里却在嘀咕,这兄妹俩果然是一家人,待人皆是两副面孔,心里不由对潘公子也多了份不满,后悔来了陈府这是非之地。
“跟我来。”待那潘小姐走后,潘公子又恢复那冷冰冰的模样,带着刘娥去了一旁院落。走进书房,他指了指书案说:“去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刘娥不知他是何意,想到师父说让自己听他的话,也就老老实实去写了几个字。写完后,她战战兢兢的将纸双手递给潘公子,却见他眉头一挑,嘲讽地说:“你师父便是教你这般写字的?”
刘娥一听,脸一红,低声说:“师父教我念书,并未教如何写字。”
只见潘公子将她那页纸丢到桌上,让她重新写过。她刚拿起笔,便被训斥:“食指在上,勾住笔杆。”
“错,握太高。”
“错,小指不能碰到笔杆。”
……
仅仅这握笔的姿势,她便被纠正了无数回,待终能写字时,更是一无是处,这一天下来,满脑子都是潘公子那错错错几个字。甚至连这一夜晚上做梦,她都梦到他让自己一遍遍重新写过。
第二天,她苦着脸去了陈府,想到要面对那冷面公子一整天,心里就打怵。虽说当年在庞家受了不少冷言冷语早已练出一副厚脸皮,可这位公子锥子一样的话,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蠢到无可救药之人。
师父说潘公子不过是脸冷心热,她却觉得他是以折磨自己为乐,难道自己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又或者,他本就是跟那潘小姐一样,瞧不起自己这出身的?
好在后来几日他便不再管她,不知是她终于开了窍,还是他已经懒得教导,多数时候,她练她的字,他看他的书,俩人相处起来倒是相安无事。
偶尔刘娥有不懂的地方,想要去问,纠结半天,最终还是没敢去,只怕又会引来一顿训斥。她是以公子书童的身份进府,偶尔与那些丫鬟们一起用饭时,听他们讲起主子们的事来,才知道公子乃是节度使养子,名唤潘惟吉。
而那娇蛮任性的小姐闺名兰英,从小被当做掌上明珠,性子蛮横,那些丫鬟们皆被她打骂过,是以没事便避的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她想起初进府见到潘小姐那日,他唯有在这个妹妹面前才能展露笑颜,想必是极为宠爱她。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笑哪里有些奇怪。
这一日,潘公子不知去了哪里,她独自在书房中得了清静,练了几页纸,便从那书架上随手取了书来看,正看的入神,冷不防一人推门而入。她抬起头,见到那人,两人皆是一愣。还是她反应快些,忙起身放下书,施了一礼喊了声小姐。
来的人正是潘兰英。她自从知道哥哥书房去了个女书童,这段时间便极少陪自己,心里早就不满。这会儿潘惟吉不在书房,也不再装乖巧,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哼了声说道:“我那三哥在家中连丫鬟都没有,竟然会要你来当书童,定是你用了什么法子缠住他。”
潘兰英对于这个并非同胞的三哥从小就依赖的很,她独占欲强,霸道的很,如今见有人抢了去,自然不喜欢刘娥。
此时的刘娥虽年幼还未长开,却已经显出貌美的五官,她祖籍晋阳,那里可是出了武后和杨贵妃两位大唐美人的地方,又长在蜀地,肤质被山清水秀之地滋润的如凝脂般细腻,虽一路上风吹日晒黑了些,却仍足以让潘兰英嫉妒不已。
虽也不过十岁,潘兰英却早就被娇惯出一副刁蛮性子,自然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她走近几步伸手托起刘娥的下巴,恨恨道:“上次饶了你,如今哥哥不在,看谁还能护着你!”
说着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刘娥脸上。潘家是武将出身,她从小便随了父兄舞刀弄剑不喜女红,就算没学出什么门道来,力气却比一般少女大了许多。再加上这一巴掌使了全力,刘娥一个不稳倒在地上,立时脸上显出五指红印。
她心中又羞又气,可当年在庞家受欺负的教训却让她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表现一丝委屈来,那只会引来更大的责罚。她慢慢爬起来跪好,咬紧牙关低了头什么也不说,硬生生将那委屈压在心底。
潘兰英气不过,又踢了几脚,她也默默受着。身为奴婢,主子打骂连辩解都不能,只能任打任骂,她心中一阵悲凉,更多的,却是气愤与不甘,原本有龚美护着,她极少抛头露面,可如今真正出门在外,才发现这尊卑分明,难道自己一辈子都要过这挨打受骂的日子?
潘惟吉回来,正看到这一幕,他本能的想要去制止,却硬生生忍了下来,他知道这个任性的妹妹从小被宠坏了,若是阻止她,只怕将来刘娥要受更大的折磨。
他叹了口气,换上淡淡笑意说道:“这奴婢做错了什么让妹妹如此生气?”
潘兰英听了,赶忙收回要踢出的一脚,尴尬的回头对他笑道:“我……见这奴婢擅自在书案上乱画,实在是不守规矩,这才教训她几下。”她盯着他,试探的问:“三哥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我是怕妹妹动气伤了身体。”潘惟吉走过来,拉起潘兰英的手,心疼的说:“看,手都红了,教训一个下人,何必你这千金小姐亲自动手,走,三哥给你上些药。”
他说完拉着潘兰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刘娥跪在那里,待两人走远,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从小父母双亡,唯有龚美对她好,后来遇到师父,让她错以为这世上还是有人不会瞧不起她。可惜,现在才明白,她终是个跟他们不同,身份有别终是不能跨越的。
泪滴在地上,渲染出一朵朵水花,她极少这般哭过,不是因为委屈因为苦,而是绝望。或许她一生,都要因身份所碍,失去许多许多东西。
这时,一双脚出现在她面前,她泪眼模糊的抬起头,只见一人蹲在自己面前,他轻叹一口气,递给她一块帕子,语气难得没有冷冰冰的:“擦擦脸吧,都快成花脸猫了。”
“公子……”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却发现那帕子上沾染了墨汁,看看手上,才知道方才练字不知何时沾了墨迹,方才一哭便抹到了脸上。
潘惟吉将她扶起来,坐在窗边椅上,自己也坐到一旁,待她擦净脸,才取了药一点点给她上着,边问道:“还疼吗?”
她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还未平复下来,就那般哽咽着说道:“脸已经不疼了,心里却难过。”
只听他又问道:“可是觉得委屈?”
她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问:“难道因为我是奴婢,小姐是主子,便要受这无端的打骂不成?”
他一愣,问道:“你为何会这般想?”见她微低了头,他又问了句:“既然如此不甘心,又想怎样呢?”
这一句把她问愣了,她还能怎么做呢?身为奴婢,即便挨了打也不过说了两句气话罢了,难不成还要她打回去不成?
他看向窗外,轻声说:“在大宋开国前,太\\祖皇帝不过是后周世宗皇帝柴荣的副将,而他那主子柴荣以前更不过是个小贩。哪有什么生来的主子,他们曾经都是跟随主子的人,后来却都变成了这天下的主子。”
刘娥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般要杀头的大逆不道之言来,吓得连哭也忘了,却听他又说道:“你可知那世宗皇帝的儿子怎样了?”
没等她回答,他接着说道:“大宋开国后,太\\祖皇帝赐了柴家子孙免死金券,可七岁登基的恭帝柴宗训不到二十便莫名其妙得死在了宫中,还有两个,因年幼活了下来,分别被两名朝臣收为养子。”
他轻哼一声,带了些嘲讽:“所以,主子又怎样?这天下本就没有永远的奴婢,也没有永远的主子,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天翻地覆,主子便成了奴婢,奴婢反而成了主子。”
说到这,潘惟吉转过头看着她道:“不要怪命,这命并非不可更改,只看你如何做罢了。”
刘娥的小脑袋好似被他的话迷惑,她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的道理。师父教的论语中说君臣如父子,父子伦理无法改变,那君臣便无法改变,而公子却说,君臣可改,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一时恍惚起来。
潘惟吉见她惊住了,明白自己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必是吓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你还小,许多事将来便会明白。”
他看到她脸上有些红肿,将那药轻轻给她敷上吹干,让她今日早些回家去。
他的手指轻轻触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一刻,刘娥想着,公子他原来也是一个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