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崖会（1/2）
“咿……差一点点。”
南州的无量崖山高谷深，风刀霜剑。崖上灵气极盛，多有奇花异草，许多灵丹妙药的原料就出自这里。而高崖绝壁之中暗藏的危险，却不知阻挡了多少求药人的脚步，又将多少寻金者拽入万丈深渊。
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背着小竹筐，在深崖之侧攀援，努力伸长手臂。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颗晶莹碧绿的果实，借着枝条的力量悬在空中，随风摇曳不已。小姑娘如同猫儿一般勉力伸展身体，指尖堪堪擦过那果子的边缘。而在她的竹筐里，已经积攒了好几颗外形相似的绿色果实。
这东西唤作碧灵果，直接服用能够帮助修炼者提升修为，掺进药丸中还能发挥奇效，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了。时间紧迫，她需得在申时之前摘满九个送回道观，不然就要耽误了大事。紧赶慢赶的，总算只剩这最后一颗。
她小心翼翼伸长身体，手臂探向更高处，够上那枝条的果实，指尖灵力流动，一个使劲，果子便落到了手中。微微一笑，小姑娘将果子丢进身后竹筐；却不料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重心，眼看着就有从高处跌落的危险。
情急之下，她赶忙施了个法，一团绿色光芒在脚底闪烁，悬空而踏，颤巍巍稳住了即将坠落的身体。刚想松口气，结果那术法似乎灵力不济，绿芒竟迅速消散；没了依凭，她整个身子立刻迅速向万丈深渊坠去。
“嗡”的一声，脑袋里只剩下一片慌乱的空白。
……她原本只是仙人脚下的一颗草籽，机缘之下受仙露垂霖，用一千年的时间化成人形，后来被附近道观的道士们捡去。人世的一切皆都复杂而难懂，二十年间，她除了每天必要的洒扫应对，没事儿学几个小术法，或者钻进厨房做一锅香喷喷的米糕之外，对其余的事一概不懂。就这样死了，好像并无什么牵挂，却又十分不甘心。
小续断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绝望与无措，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猎猎风声里，忽地有一枝藤条向她袭来，迅速缠上腰际，再一用力，将她的身体整个卷走，接着，不轻不重地跌落在一块崖边平台上。
小丫头全程闭着眼，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落地的那一刻，坚实可靠的感觉从背部传来，恍惚有种劫后余生的虚幻感。她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肉身尚还完整，这才缓缓拉起眼帘。
甫一睁眼，只见一个头戴兜帽的青年出现在视野中。
青年一袭红衣，长身玉立，右手正拿着一颗碧灵果把玩，而左手握着两颗；那人肩上趴着一只雪白狐狸，头上竟也顶了一颗，脑袋摇来摆去，似是将果实当作玩具随意耍弄。
小续断怔愣一瞬，到底涉世未深，不敢与陌生人接触。她强行定神，面色迅速染上一层紧张不安的薄红。
青年摘下兜帽，将右手的果子朝天一抛一接：“你的东西。”
小续断这才发现，这位瘦削的青年竟是个妥妥的女子。
她将竹筐从背后取下，手忙脚乱地检查一番，果然掉得一个不剩。
“……全都没有了。”
红衣女子不语，清冷好似天边霜月。她上前来到小丫头身侧，后者瑟缩着退了半步。
女子见状，眼眸微眯，将手中碧灵果丢进小竹筐内，身上白狐一甩头，也跟着把果子丢了进去。
“怕什么？我不伤你。”
小丫头缩了缩脖子，抬起眼悄悄打量对方，气氛归于一种奇异的安静。
这时，女子肩上的狐狸跳上崖壁，叫了两声。这白狐狸灵气逼人，一双眼睛好像能够穿透迷雾，看清那些被隐没的灵物。
那女子似乎能够听懂狐狸的话：“……知道了。”
她将只够她腰际高的小矮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眼：“小妹妹，你是什么变的？”
这话问得突兀，若搁在常人耳中，必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这女子说了胡话；可倘若修道者一听便知，红衣女子是探查到了对方的气息，并且修为高上不少，将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有此一问。
小姑娘抿了抿唇，细声嗫喏道：“他们说我是千年续断草成精，所以叫我续断。”
“续断？倒也是个好名字。”女子轻笑，声如佩环。
小丫头鼓起勇气：“姐姐你呢？”
女子垂下眼帘沉吟片刻，神色莫测：“闻道欣然，闻欣。”
“咿，闻姐姐，你的名字也好好听呀。”
“是吗？”闻欣唇角微动，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与薄凉被崖间寒风吹散，“可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空气凝滞了片刻。小续断心想，兴许换个话题会好一些。
“姐姐这么厉害，看起来又很年轻，应该也不是普通的人吧？”
闻欣淡漠地把玩起腰间古老而精致的匕首：“我的确不是人类。”那匕首微微出鞘，又被柔韧有力的手指推了回去：“但也不是妖。”
……非人非妖？小续断哪里听说过这种奇谭，一时缄了口。其实，假若换个角度思考，既非人亦非妖，同时也就意味着既是人亦是妖。只不过续断涉世未深，心思纯然，哪里会想到这些七七八八。
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闻欣忽然开口：“掉了多少？”
小续断一时没回过神：“啊……什么？”
对方惜字如金：“碧灵果。”
“哦，姐姐说果子呀！”小续断一根根地掰弄起了手指头，“待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五颗！”
闻欣点点头：“等着。”
刚迈出两步，就要走到悬崖平台的边缘，闻欣的衣角却被一只手拉住。
她看向续断，后者摇了摇脑袋，眼中闪烁着不经打磨却熠熠生辉的星子，话语里的关切之情单纯无暇：“姐姐，这果子只在陡峭崖壁上生长，什么工具都不带，贸然摘取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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