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1/2）
雁鸣丘军帐外, 疏桐坐在药炉旁边摇着扇子, 仔细等待着浓稠的药汁沸腾。军帐内躺着的则是刚刚从昏迷中苏醒没多久的吴彻明。由于吴彻明之前毫无征兆的病倒，疏桐下令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所有有关他的事物都亲力亲为。
这可让陪侍的小兵左右为难，身份尊贵的萧临二皇子竟是把下人的活儿给一并做了, 若是被陛下和殿下知道了, 估计自己小命不保：“二公子, 这些琐事, 还是让小的来吧……”
“无妨，煮药而已，没什么麻烦的。”疏桐往炉火中塞了两根干树枝, 炉中的药汁开始泛起泡沫。
“公子，让下官来吧，这是下官的职责。”柳哲远从疏桐身后走来, 不等疏桐应允，又擅自捡了些柴往里面添了些, “虽然公子先前与吴太医学过一些医理，可术业有专攻, 恕下官直言，您这样煮药是不对的，如此煮出来的药, 在功效上会大打折扣。”
疏桐淡淡看了柳哲远一眼, 把手中的扇子交给他, 转身往军帐中走去。当他走到身后小兵的身旁时, 轻声说了一句话：“盯紧他，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小兵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坐在药炉前的柳哲远，微微颔首：“属下明白。”
谁都没有注意到，柳哲远脸上那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
“明哥哥，你现在好些了吗？”疏桐倒了一杯热茶端给吴彻明，侧身在榻边坐下。
“我压根儿就没事，你能不能别把哥哥想得那么柔弱不堪，我只不过是车马劳顿，水土不服罢了。”吴彻明坐起身接过茶，惊讶地发现这茶里泡着的竟是蒲公英。
“我在你们带来的药材里发现了这些，就煮了一些当茶喝。放心，煮了很多，军中的人都有份，已经吩咐人分发下去了。”疏桐笑道。
吴彻明看着手中粗糙的土陶杯，一时间感慨万千。初来此世，初遇疏桐时，这不起眼的蒲公英成了疏桐的救命药，也成了两人留在唐家生活的契机。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煮茶喝茶的人竟然掉转了过来。曾经那个趴在自己胸膛前才能安睡的男孩，终归是长大了。
“不见你的这些日子，我经常想起你还小的那些时日。不曾想这一晃，竟是八、九年过去了。”吴彻明半垂眼帘，手中的茶蒸腾着白烟在他的睫毛上凝成极细的水雾。
疏桐往他跟前坐了坐，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颈肩处，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明哥哥，你还记得在我出征之前，你答应了我什么吗？”
吴彻明把手中的陶杯放在一边，伸手挑起了疏桐的一缕墨发，放置在鼻尖仔细嗅着，没有了熟悉的清新皂荚香，多了几分边塞风沙特有的尘嚣味，少年独有的气息，抚平了他心底眉间的褶皱。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跟你一起走。”
疏桐笑了一声，双眼仍旧紧闭：“走去哪儿？”
“去我们想去的地方。”吴彻明把疏桐的发丝在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天南海北，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容身之地……”疏桐睁开眼睛，一手抚上吴彻明的肩头。“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我又能逃去哪里……”
吴彻明缠绕疏桐发丝的手指顿了一顿，有些不解：“为何要逃？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无事。”疏桐直起身，琥珀色的眼眸中是吴彻明看不懂的情绪，“只是忽然想到了你之前教我的这句诗。”
吴彻明还要再问些什么，帐外先传来了柳哲远的声音：“二公子，下官已经熬好了药，还请吴太医尽快服下。”
“进来吧。”疏桐从榻边站起来，掀开帐帘，与帐外站着的小兵对视了一眼，对方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待柳哲远走进之后又放下帐帘，转身走到吴彻明身旁。
“公子真是折煞下官了，往后这种小事下官自己来便可。”
“柳太医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你手中拿有药碗，自是不方便掀开帐帘。”疏桐看着柳哲远手里满满一碗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眉间颦起，柳哲远见状，微勾唇角，端起药饮了一大口之后才递给吴彻明。
“二公子放心，下官已试过毒。只是这药味道苦涩，有些难以下咽而已。”
“良药苦口。多谢柳兄了。”吴彻明接过药碗，也不嫌弃是被柳哲远喝过的药，几口便一饮而尽。柳哲远一直垂首站在一边，等一碗苦汁见底之后才告退。
吴彻明察觉到疏桐对柳哲远的态度远不及旁人，想起昏睡的时候听到他为自己与柳哲远起争执，好像还骂了一句“滚出去”，一想到这儿，吴彻明就难掩笑意。
“……你笑什么？”
吴彻明这莫名其妙的一笑让疏桐很是疑惑，只见他捧着那个被柳哲远喝过的药碗，脸上居然洋溢着些许幸福愉快的神色，转念之间，疏桐萌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你和柳太医……你们关系很好吗？”
吴彻明知道疏桐是什么意思，却故意逗他：“一般般吧，柳太医这个人平日不苟言笑的，有时单单喜欢来找我说些话。”
疏桐不再接话，而是抱着胳膊站在吴彻明面前双眼直盯着他。吴彻明从未被疏桐这样盯着看过，虽说有些浑身不自在，但也不怂，从床上下来，抬起下巴坦坦荡荡任疏桐看，同时也细细看着眼前这个完全褪去稚气的少年郎。
“真是比我还高了啊，要不是你小的时候我顿顿给你做好吃的，你哪能长这么高。”吴彻明自豪道，“嗯，错不了，这是我看中的人。”
疏桐上前一步，忽然紧紧揽住吴彻明的肩，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此刻终于松懈下来：“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恐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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