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 (中)(1/2)
新年初始,京中发生了两桩大事,一悲一喜。
悲的是一代皇帝之死——虽是帝王,却是个亡国君主,被赵氏兵马攻破皇城时还醉酒不醒,连逃跑都来不及,窝窝囊囊地呈上玉玺,把祖辈的江山推了出去,换得下半辈子的苟且。
所以悲不算悲,只有几名历过前朝的老臣流了泪——新皇仁慈,没有将前臣子赶尽杀绝。愿归顺的重新分封,不愿效忠的放回去做个布衣,一整套手段下来,人人称颂明主圣人。圣人连为前君王鞠一捧泪这事也睁一眼闭一眼,懒得追究。
但喜却是件大喜,还是开国三年来头等的大喜事——身份尊贵的镇国侯贺轩在宫里的年宴上轻描淡写地宣布了娶亲意愿,一反往年闭口不谈的态度,表示要越快越好,就在年后办婚礼。
帝后大喜,忙择人去打探望京城待嫁闺中的望族名媛消息。贺轩与圣上为结拜兄弟,几个皇子都要称其叔叔。前年连太子都成家了,镇国侯的终身大事还没有动静——贺轩武艺高强,能力出众,立国后立刻封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赏赐已不能更进一步,只有从旁的地方入手。于是这场婚礼成了帝后最上心的一件事,一刻也不耽误地令人去办了。
第二日寻到的女子画像就送入候府,贺轩面对了一干忙活一夜还等着去向主子禀报结果的小太监,微微一笑,随手点了其中一副:“就她罢。”
三日后,聘礼和婚书便一并送到了礼部尚书柳博铖的府上,求娶其女柳霜卉。
……
直到坐上了花轿,我仍然感觉十分不真实。
柳家家教甚严,我自小没有仆从陪同是连大门都不会出的,平日里来往的客人若是有男子也都得避而不见。所以长到十五岁,我都没碰过异性的手,更不提男女之情。
突然地就要嫁人,还是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陌生男子。
不,不能说陌生,我之前见过他一次。
母亲信佛,每年年初一都要去寺里上香,并请几本经书回来。今年因我前日夜里做了几场怪异的梦,终日无精打采,母亲便把我带上,要给德高望重的僧人看看。
我一路坐着马车,总忍不住打起帘子看街头的热闹。母亲念及过年,并不出声斥责。行到大路车马最多的地方,车停下不走了,似乎是前头堵起来了。
马夫下去查看,留了我们母女二人在车中。
我正乐得多看两眼,突然望见前方一人浑身是血地冲出人堆,后头还追着四五个提刀的大汉。
被追赶的人慌不择路,一头扑到我们车前,马受了惊吓与血气刺激,人立起来高声嘶鸣。
我在车里被狠狠一颠,摔在软榻上。母亲也被晃了一下,骇得脸色苍白:“发生了何事?”
我还来不及答话,就觉马车开始移动,却是惊马意欲逃离,拖着车跑起来了。马夫不在,无人驾驭的马在大路上横冲直撞,不知撞翻了多少行人摊子,连带着我们车里的人也天翻地覆。
车内小桌上的点心散了满身,母亲吓得花容失色,搂了我在怀不住惊叫。外头也是惊呼阵阵,想要上前来的人全都近不了马车。
我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那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知道旁人帮不上忙,只有自救。提着裙摆挣出车,扒在车门上,摇摇欲坠地去够缰绳。
好不容易握住了缰绳,手里的力气却不够制住失控的马,我一咬牙,合身扑上去,落在马背上。
母亲在车内哭叫:“我儿——”
我勉强坐稳,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抱住了马脖子,要勒令它停下来。
危急时刻我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竟真的让它渐渐缓下速度,不再向前乱冲。就在要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马车卡住了什么,整个又是一颠,这一下如压死骆驼的稻草,我发麻的双臂脱开,就要跌下马去。
旁里伸来一手,把我凌空拽起,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撞得七荤八素。
那接住我的就是贺轩,当日刚刚入京,连盔甲都不曾脱下。本来过了城门就该下马步行,见到了这惊险一幕不顾皇令骑马追赶,才堪堪救下我来。
我在他怀里傻了一瞬,又想到还在车里的母亲,来不及庆幸就要爬起来。那时已有别人帮忙拦住了马车,母亲头发散乱地从车里下来,抱住我就大哭。我受的惊吓要多得多,却不得不先安慰她,连救命恩人何时离去都不晓得。
后来才知道那是镇国侯,父亲当夜便修书致谢,那会贺轩还在宫里参宴,没有回应。父亲又惴惴不安地想选个好日子亲自上门道谢,结果他还没去镇国府,聘礼就先进了自己的家门。
这门亲事怎么看柳家都不亏,圣上不知从哪儿又知道了年初一的事,更加高兴,连贺轩在闹市骑马疾行都不追究,又降下一堆赏赐,连带尚书府也被赏了一回。
于是一片热闹欢喜的气氛中,生辰八字都不曾认真比对就选下了良辰吉日。
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在各种量体裁衣,恶补婚俗的流程里耗过了最后的闺中时光,成婚当日天色未亮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蒙着红盖头懵懵懂懂地上了花轿。
从家中到镇国府还有段路程,我视线里一片大红色,到处都是这种颜色,多得让我感到心慌意乱。把这一切事捋下来,最后得出结论,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我回忆跟贺轩见过的一面,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容貌,当时我被吓傻,连哭都忘了,哪还记得住一个陌生人的脸,即使他救了我。
他应该是不错的人,不然也不会违抗皇令先行救人,光这一点母亲就很喜欢他。父亲想得更多,告诫了我一大通东西,可我一点也没记住。坐在花轿里头满脑子都是不知道贺轩长什么样子,脾气好不好之类的东西。听说他为人是非常温和的,一点也不像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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