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怨(中)(1/2)
当然也有人活下来,都是身强体壮的家仆,被发现时许多都疯了——真疯还是假疯不知,一律被押到大牢审讯。
主审不是别人,正是检举有功,直接封为四品少卿的陈生。
谁也不知道具体的审讯过程,最后那些装疯的也几乎真疯了,招供出他们夺走了全部存粮。时家只有女眷,根本抢不过他们,时夫人身怀六甲,是最先撑不住的,老仆割肉给她补身,然而终究惊惧劳累过度,生产一半就力竭而死,胎儿也没能出来。
时小姐为了粮食曾给这群男人跪下,用了其它办法才换来一捧,还没拿回来时夫人就咽了气。她剖开母亲的肚子,满手血污地拽出胎儿。没有人听见哭声,时小姐用衣裳裹了婴孩,进到房里再也没有出来。
那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是她的最后动静。
……
我伏在门上,花环带着硬刺深深扎进手心,把娇艳的花朵染得血迹斑斑。
薏娘在屋里问:“那群畜生后来怎么处置了?”
母亲道:“陈生亲手把他们结果了——虽然他跟他们也没甚区别。”
薏娘问:“时大人呢?”
时大人被关在大牢最里面,一直不知道妻儿的惨事。在卫兵终于打开时家大门的翌日中午,烈阳之下,时大人被当众腰斩。
听说因为没人贿赂刑手,那一斩位置偏下,避开了脏腑,没能立即死去,时大人蘸血在地上写了十八个“惨”字才断气。
而时家所有人都不是好死,宅院在搜罗一空后,一把火连着尸体全部烧尽。
那场火烧了整整三日,我在最后一天溜了出去,循着火光找到了镜容姐姐家。母亲偷偷为他们烧了纸,我拿了一叠出来扔进了火堆,远远地磕了几个头。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有什么用,上祭时总在祈愿亡者安心而去,顺利投胎。可是镜容姐姐尸骨无存,还怎么能好好地上路呢?
回去后我就病了,父亲知道原委后把薏娘和碧夏都狠狠责罚了一通,还想接着骂我,被母亲泪水涟涟地劝住了。他握着母亲的手,叹了口气:“如今是非常时期,谁也不晓得圣上还会不会拿第二个人开刀,咱们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再小心。时家已是罪臣,任何牵扯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雨儿今日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报到圣上面前,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问我:“你今日过去,可有被人注意到?”
我病得十分难受,捂在被子道:“没有没有!”他这才不放心地走了,我便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头更加痛,却清醒了不少。我想起来,其实我在那是看见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
但我不敢说,怕父亲再罚我,也怕明日就会有卫兵把父亲也带走。我实在想不通,我只是去送我最好的朋友最后一程,为什么到了父亲嘴里,就成了祸事?
我心里万分地难过与恐惧,病迟迟不好,母亲急了,对薏娘说:“雨儿还这么小,是不是被时家的血光给冲到了?”
薏娘安抚了几句,转头去求了符水给我服下。符水一股奇怪的味道,加了糖我也喝不下去,母亲哄着我用了大半碗,我再睡下后,做了许许多多的梦。
梦到我不是翰林学士家的小姐,成了贫苦人家的女儿,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养家。后来去参军,跟着军队东奔西走地打仗,直至做了将军,战死在沙场。
我从睡梦中惊醒,隐约记得梦中战旗之上,写着硕大鲜红的“琰”字。
说来奇怪,做完那个古怪真实的梦境后,我的病第二天就好了,过了半月也没有听见有任何对家中不利的消息,我渐渐地放下心。母亲知道了我的梦,惊讶无比,她告诉我,我梦到的场景很像六百多年前的战国时期,而印着“琰”字的军队,属于后来一统天下的承琰国。
因为我这一场大病,和意义不明的梦,父亲坚持要送我去习武。母亲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淑女,不能接受,最终商议决定只让我强身健体,不必去学骑马射箭。
正好我也不想呆在家里,失去了最好的玩伴,只有碧夏陪着我,实在太无趣了。母亲总担心我顽皮过头,变得跟男孩一样脏乱。我不理解她的顾虑,我还没到太把容貌或衣裳当回事的年纪,几天后父亲领我拜了个武师,不记弟子,隔一日去趟就行。
我跟着那武师学了大半年,没有练成什么厉害的功夫,倒是个子蹿了不少,胳膊和腿也结实多了。
某日练完回家,刚进大门就见一大群人从房中走出。许久不见家中如此热闹,我来不及换下劲装,只得就这副模样对众人行礼。
为首的是名锦衣少年,语声温和地叫我起身。我不敢抬头,垂下的目光看见他右手食指穿着一枚碧玉戒指,手里缀一串佛珠,极其华贵。
我感到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直到父亲迎他们入正厅用饭,那股被注视感还是久消不去。人群走远后,我才敢直起身,偷偷看了一眼。
锦衣少年被众人环绕,我从后面当然是看不见的,不知为何,即便是看不见,我也在那儿呆站着。路过的丫鬟见了,不明所以:“三小姐,您这是刚拉练回来?热得脸都红了,小心着凉啊。”
我如梦初醒,忙装作低头整理衣裳,无意间看到地上掉了样东西。应该是那群人里头哪个不小心落下的,我捡起来想交给父亲,却发现这是个十分眼熟的香囊。
那当然眼熟,我是亲眼看着镜容姐姐一针一线地勾出同心花纹,仔仔细细地将一腔爱意与痴心都缝合进去。我对着光一照,果然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看见了小小的“容”字。
这香囊是送给谁的,不必多说。
我刚才的精力全被前头的锦衣少年吸引,不曾注意到人群里是否有那个人。我没有见过他,只听镜容姐姐描述他的模样。
不,其实我见过的。在我去送镜容姐姐最后一程时,我看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但我结合镜容姐姐的话,认出他就是陈生。
我拿着香囊在原地等待,不多时,一人行色匆匆而来,看见我先是一怔,随即目光凝在我手上。
“这香囊在下不慎遗落在此的。”他说。“可否请小姐归还?”
我歪头,打量了他几眼,缓缓道:“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东西。”
他一窒,面上现出一丝慌张,声音微颤:“这当然是在下的,在下能描述它所有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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