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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猫多大了？”身后男子的声音温柔如风。
“两个多月了。”她看着正在努力地顶开雪白的窗帘, 并妄图钻到他们身边的橘色小猫咪, 忍不住弯了唇角, “还小呢。”
“为什么给它取这个名字？”尹追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继续发问道。
“因为我想你啊。”阮念遥回答得格外云淡风轻, 不起一丝波澜, “只是, 叫’尹追’的人我见不着，我养只叫’尹追’的猫总行吧？”
这样心酸的话被她一笔带过，让尹追的心尖儿上都疼得颤动。他将脸埋入她的发间, 闻见她头发上几十年如一日的那个牌子的洗发水的橘子味香气——她是一个专一且固执的人，连一款洗发水都会持之以恒地用上十来年，更何况, 人呢？
他的声音隐藏在她的发间, 模模糊糊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可是, 全部身心都交付于他的阮念遥却还是听清了——
“对不起。”
三个字。
他很少说。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关系, 他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哦不, 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OU-351b星人, 他总是用玩世不恭的、天真不谙世事的假象玩一些“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事实上, 他的心比谁都细，做事稳妥，滴水不漏, 更枉论做不好事儿, 对不起谁了。
他这对于地球人而言，过于漫长的一生，恐怕只有怀里这个女人，让他心生愧疚罢。
阮念遥忽然无声地笑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搂住自己的那一双胳膊，刚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突然听得一阵清脆的细响——
“叮铃铃——”
风吹风铃响，风铃的铃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尹追对这突然打断了他们互诉衷肠的异样声儿感到不满，他皱了皱眉头，抬头寻找着风铃的方向——
就挂在客厅的窗帘下，因为通往阳台的推拉门开着，因此，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那串精美的银色风铃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铃铃——叮铃铃——”
他聚精一看，便立马认出来了！——那是几年前，路知稔小朋友过生日的时候，须郑嘉托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路轻舟觉得过于贵重不愿收下，当时，一同在场的他便承应下了将这串好像是古物的风铃送还给须郑嘉的任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串风铃如今被摆放了在阮念遥的家里？
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疑问，阮念遥却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开口解答了他的困惑，“尹追，你还记得那串风铃吗？是须郑嘉先生送给小知稔的生日礼物，当时路轻舟说是古物，太贵重了，让你送还给须郑嘉先生。”
“嗯。”他答道，“我记得。”
“后来嘛……”她的声音犹豫着停顿了几拍，“……后来嘛，你就走了嘛。没办法，只好我去把风铃还给须郑嘉先生了。我去他的餐馆门口蹲了几日，才蹲到这个全世界最懒的厨子开张营业。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不对，或许说，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尹追’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我在他心中，仅仅成了被呼先生骚扰的被害者罢了。他甚至一时有些疑惑，自己是怎么将这串价值不菲的风铃就送给了与自己不算相熟的路轻舟一家的呢？”
“……”
“你也知道的嘛，我不擅长说谎，但好在须郑嘉先生本人更没心眼儿，听我东扯西扯一段话，居然也信了。他可怜我的遭遇，便拿我当半个朋友，而路轻舟呢，则被他视为不小心被他的大脑清内存时候一个不小心，失手丢进了’垃圾桶’的内容。”眉飞色舞地说着，她乐得眼睛都弯了，“你可别说，须郑嘉可真是一个会自我排遣的人呢。其实，我们也就是平时逢年过节有一些来往罢了，不过，他也确实是个非常热心肠的、仗义的人。你还记得你上一次来的时候，正巧儿赶上我妈妈去世吗？那天其实挺混乱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很多事都有心无力，还是他和路轻舟帮了我不少，我才顺利地处理完了我妈妈的后事。”
她说得渴了，尹追便将自己手上那杯已经凉了的水递至她的唇边，耐心地伺候她喝下。
“……哦对了，你是问我风铃的事儿吧？”她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话题的由头，湿润的双唇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地说道，“这风铃啊，须郑嘉先生说，没有送出去的礼再收回的道理，而路轻舟又不肯收下，那只有我代为保管了。你还别说，这风铃的声响还真是挺好听的，我们’尹追’也很喜欢呢。”说着，她戳了戳不断追逐着自己尾巴的小猫儿肉乎乎的脸颊，语气夸张，“‘尹追’，你说是不是呀？”
“尹追”舔着主人的手指，“咪呜——咪呜——”地叫着，好像真的在回答她的问题。
“……那后来呢？”沉默良久的尹追终于说话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眼前人的温婉的脸上，“后来……我是说，我上次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呢？阮阮，把我缺席的这两年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阮念遥摇摇头，不置可否地说道，“后来？后来，我爸爸也跟着我妈妈走了，忙忙碌碌一阵后，日子突然空虚了下来，我就埋头搞学术研究呗。诶，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被评上副教授了！现在的日子可好了，还做做实验，带带学生，讲讲课，很充实呢。”
“别的呢？”
“什么别的？”
“就是……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的人呢？”他支支吾吾的，却最终还是将这个问题说出了口。
阮念遥状似无所谓地一个耸肩，自嘲道，“不瞒你说，尹追先生，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四十四岁的老姑娘我，还遇到了一位向我表白的男士呢。”
他觉得自己喉头发紧，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紧接着问，“……是谁呢？”
“侯冰天。你记得吧？就是我们高中班上的’猴子’。”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笑起来，“就是那个，跟我表白后，被你掀了桌子的侯冰天呀！哈哈哈，你还记不记得他当时的表情，脸都绿了！”
她笑着歪倒在他的怀里。
似是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尹追今天似乎过于严肃刻板的脸上都难得浮现出了几丝笑意。
“嗯？那他对你表白了，你怎么回答的呢？”
“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阮念遥的眼睛“咕噜咕噜”一转，鬼点子便计上心头，她语气夸张地歪曲着事实，“我？我自然说是要考察他一段时间啦，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答应他啊？女孩子太容易被追到，男人会不懂得珍惜的诶！”
“……那，考察之后呢？”明知道不应该，尹追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徘徊于他嘴边的问题。
“‘之后’？”阮念遥转过身来，捧住他的脸——她的眼底已经有不少皱纹了，可她的眼睛还是亮亮的，像是一整个宇宙的星云全部镶嵌于其间，居然和十七岁时候，那个瘦弱的、纤细的、孤军奋战的女孩子，没甚差别。她笑得温柔，凑上前，忽然亲了一下他的鼻子。湿润的唇舌在他挺翘的鼻尖上稍作停留，发出响亮的“啾”一声，留下晶亮的一小块水渍，闹得人忍不住脸红。
“你是问，我考察之后吗？那当然——”她眯着眼睛笑，每一个字眼像是踩着音符，蹦蹦跳跳的，“那当然还是要坚决而不失礼貌地拒绝他啦！毕竟，尹追，我还有你，不是吗？”
——尹追，我还有你，不是吗？
——你一直，是我的光啊。
听了她如此贴心的情话，尹追的眼神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明亮，反而顺势黯淡了几分。在阮念遥还来不及品出其间的意思的时候，尹追已经先行夺过了话语权。
“阮阮，对不起。”他凑近她的耳廓，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不让她看见他此刻眼底翻涌着的复杂情绪，“对不起，我之前还想着，如果……如果，你从来没有遇见我，你的人生是不是会更快乐一点？甚至，我一度觉得，我和你的相遇是不是一个错误？更甚者，有某一个瞬间，我曾经错误地考虑着，若不是没有办法了，我是不是应该将你脑中有关我的记忆消除掉……可是，现在，我都明白了。我应该骄傲起来——瞧啊，我喜欢的这个姑娘，是多么一个坚定勇敢的人啊，我作为她的恋人，又怎么能拖她后腿呢？我也应该……我也应该，努力一点，坚定一点，争取一些应有的东西……”
他说得破碎而紊乱，让她惴惴不安地下意识觉得，他这番话，是意有所指，仍旧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未对她讲尽实话。
但是，他在苦苦隐瞒的，又是什么呢……
她的脑内一片混乱，反复播放着他与她表白的那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试图从其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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