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安靖三年,冬。
街道上的落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阳光代替昨夜的积雪,轻柔地落在缩成一团的林徽月身上。
他那一身破布残衣不足以抵御寒冷,所以他需要骨骼的摩擦来产生一些热量。若是忽视颤抖的身体,他是安静的,就像一旁的墙角处枯萎的草叶。
双手双脚早已没了知觉,他自己都感到惊异,竟然能度过昨晚那样寒冷又漫长的冬夜。手脚是有冻疮的,一些细微的血浆从裂开的皮肉之中出来,很快凝结成晶体。
在阳光还没有把林徽月的身体融化的时候,他听到前面的地面上有一声响,是碎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僵硬地抬头,面前站着一个姑娘。蛾眉朱唇,粉面香腮,鼻尖冻得通红,一身梅色棉衣,落梅褶裙,梳着丫鬟髻。女子正笑意盈盈,似乎看到的不是一个匍匐在墙角的乞丐,而是一个衣着偏偏的公子。
林徽月不免觉得羞愧难当,尤其是面前还有一些碎银子。
女子不以为意,仍然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你快些去买御寒的衣服吧,今夜也许还要下雪。”
“叶柔,该走了。”远处传来呼声,林徽月这才注意到远处的街道停着一辆马车,一个女子从车厢的小窗里探出头。
车辆精美,马匹优良。能看到车厢里的女子脸儿微胖,眼眸之中略有急色。上衣是红色的,火一样的颜色,就像冬天里跳动的焰火。发饰很少,多为玉制。
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前面这个姑娘就是叶柔了。
叶柔听了呼声看一眼林徽月,转身走向马车。
马车里,先前探出脑袋的女子坐在右侧,之前看到的火红色上衣却只是一件披风,披风之下,露出鹅黄色的衣衫。
叶柔坐上驭位,马车又开始缓缓向前行驶。
女子前面坐着一个约莫二十四五的男子,身体稍显瘦弱,眉目之间隐隐有一股算计。他是阮家大公子,阮惊风,字灵泽。
而女子,是阮家十三小姐,阮惊泉,字玉尘。
阮玉尘出生的时候,也是像今天一样,大雪封城,天地一片白茫茫。故取字玉尘。
房檐上有积雪融化,雪水一滴一滴打在青石板上,叮叮咚咚,如玉佩泠泠。
一双棉绒小布鞋出现在眼前时,林徽月的身子已经被太阳照得暖和和的,眯着眼睛。
林徽月再次抬起头来,眼前还是叶柔那一张笑吟吟的脸。
叶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马车,对林徽月说:“小姐答应带你回去了。”
真是一个好人,林徽月想,应该是叶柔看他可怜,乞求自家小姐带他回去的。
好好活着。
林徽月感激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过了许久干涩的嗓子眼里才冒出一句多谢来。叶柔见他行动不便,过去扶他去到那辆精美的马车驭位上坐好,也不避讳他身上脏破的衣服,然后自己也小心翼翼轻提裙袖坐上去。
马车行驶的时候,马车里传出一个男声:“你身边的这个婢女叫什么名字?”
一个婉丽的声音说:“叶柔。”
阮灵泽低笑一声,不再说什么了。而叶柔,仿佛因为车内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路上不时轻轻回头,好奇又期待地透过门帘看向车内。
阮家是湖山首富,家府内负栋之柱、架梁之椽、磷磷钉头数之不尽,走廊幽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记之无穷。
马车从侧门驶进阮府,在缓缓前进中,林徽月闻到了花香。这是梅花的香气,他睁开眼,马车正穿过一片梅林。
洁白的花瓣泛着粉落下,像雪一样飘飞。它与雪的区别就是它不会带走人的温度。
林徽月一吹气,飘到前面的一片花瓣就打着旋儿变了方向,那一口白色的雾气也散在空气里。
马车停下,阮玉尘跳下来,宛如一团火焰。她看了看瑟缩在一旁的林徽月,对叶柔吩咐道:“给他找个地方住下。”
叶柔行了一个小礼,阮玉尘便跟着阮灵泽进去一个院子里了。
林徽月被带到一个不远的废旧小院里,趴在真正的床上,这几年来第一次趴在真正能称之为床的东西上面,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一个自由的乞丐还是继续在这里,难逃去伺候别人,忍受身体上的折磨还是忍受精神上的低人一等,他有些犹豫他该选什么。
与父母分别的那一天晚上,他答应过他的母亲要好好活着,无论遇到什么艰险,都一定会好好活着。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一开始他只是小声呜咽,就像受伤的猫。然后他放声大哭,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上破损的窗纸照进来,他拼命想擦干自己的泪水,可泪水就像剪不断的水流一般,流进厚重的被子里。
忍辱负重,忍辱负重。他告诉自己,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心里无数遍地默念。
大雪在后半夜又下起来了,漫天的飞絮就像要掩埋所有肮脏,所有血迹。
“那时的雪像现在一样大吗?”
在吃早饭的时候,阮玉尘问对面的阮灵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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