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岸帻头(2/2)
里面躺了一个人,蜷着身子,不住地打滚,口里还不断的□□着。云青见有人受伤,急忙上前,将那人翻过身子,见了那人的脸,却大吃了一惊:“梅大哥,怎么是你?”
原来那人正是早上扬长而去的梅若松。
他仍是不住地□□,低声说:“我中了毒……”
云青见他脸色铁青,嘴唇指甲发紫,确实是中毒的迹象。可这荒郊野林,到哪里去找解药,更寻不到大夫治病。云青正踌躇之时,他低声道:“你别管我,自己走吧。”云青与他怎么都算相识一场,他又受了伤,怎么都不会见死不救,微一沉吟,对他说道:“我的银针,虽解不了毒,但应该可以帮你护住心脉。可我……”
“你什么?”
“我……从未替人治过病,稍有不慎,雪上加霜伤了你怎么办?”
梅若松听云青这样说,苦笑道:“不就是个死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且试试看,将我这死马当成活马医。”
他这般大难临头,讲话还是没轻没重的。云青想了想,扶他躺平,右手腕翻过,指掌间倏地冒出三只银针。
梅若松眼睛蓦地一亮:“好手法。”
话音未尽,云青手起针落,银针已经刺入了他心口的三个穴位。梅若松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云青有些担心,停下来看着他。
他摇头笑道:“还好还好,还撑得住。”
云青长吁了一口气,又以四枚银针分别封住了他的四肢经脉。他躺在地上,直愣着眼,望着天,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云青心想这桃夭九针终归是治病救人之法,梅若松的性命当是无虞了,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不能任由他躺在这里,再出意外。
她一声不啃只犯愁。梅若松倒是慢慢缓过劲来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对云青道:“你摸摸我怀里?”
“什么?”云青晓得他说话向来不着四六,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搞不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那个……我怀里,有我姐姐给我的东西,你帮我拿出来。”
云青伸手,到他怀里轻轻一探,果然找到了一个细细的竹筒,上面还有一根引线。
梅若松道:“拉下来。”
可云青左手不便,光凭右手根本无能为力。梅若松见她神色不对,盯着她的左臂瞧了一阵子,说道:“你拿着,别动。”他自己卯了劲,伸手从云青手中一拉引线,顿时一声尖啸,竹筒冲天而起,在高空中“砰”的一声裂开。
原来这竹筒是个传信之物,信号已然发出,云青便一心守着梅若松,不做别的打算了。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外面脚步声纷纭而至。有人冲进草丛,见到梅若松躺在地上,高声嚷了起来:“三少爷在这里。”
立刻又有几人冲进来,一个人提了剑便指着云青:“你对我们三少爷做了什么?”
云青还未来得及答话,梅若松先大叫道:“莫胡来,云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几人一听,连忙放下剑朝云青赔罪,七手八脚的还要将梅若松抬回去。没走两步,梅若松在前面又大声叫道:“把云姑娘也请回去,叫我姐姐好好谢谢人家。”
那几人自然从命,将云青团团围住,陪笑道:“姑娘跟咱们一起回去吧?”云青瞧这几个人的阵势,若不跟他们去,只怕他们又会胡来,梅若松还在前面大呼小叫,她自己又好奇梅若松的姐姐是何人物,便笑了笑:“我跟你们回去。”
这一路风风火火地回了庸州。
云青跟着他们,涌进了暮江旁的一所大宅子里。他们几人将梅若松抬到了中堂,四处叫嚷道:“三少爷受伤了,快去请小姐姑爷,还有二少爷。”
他们手忙脚乱,云青不便多事,便悄然站在一旁。
未及片刻,便见到两男一女从外面冲了进来,围着梅若松问长问短。
云青看那女子,眉目如画,一身红衣,正是白日里遇见的柳若眉,不禁有些惊奇:“柳姐姐?”
柳若眉听到似乎有人在叫她,转过身来,认出了云青。她有些焦躁,随口道:“小妹子,你来了,我家里有些事情,来不及招呼你,对不住了。”
那两个男子正在查看梅若松的伤势,一个男子转过身来,正是严慕枫。他瞧了瞧四周,疑惑地道:“云姑娘,是庸贤楼的伙计送你来的么?”
云青有些糊涂,指着梅若松说:“我是在路上遇到梅大哥,跟着来了这里。”
梅若松急忙叫道:“姐姐,姐夫,是云姑娘救了我。”
严慕枫愈发奇怪:“你们是旧相识么?”
云青摇头道:“我去庸贤楼,遇着梅大哥要请我喝酒,我才认识他的。”
柳若眉“哦”了一声,面上疑云顿去:“原来又去了庸贤楼……”正说着,她转了身就扇了梅若松两巴掌。
云青唬了一跳,可见周围的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视若无睹的样子,自己也不敢多嘴。
柳若眉怒声道:“我叫你不要饮酒,不许伙计让你上庸贤楼。好啊,你还是偷偷摸摸地上去了。这么多年,竟一点长进都没有,喝酒也就罢了,又差点给人害了性命。你……”她指着梅若松,一时说不上话,举手又打了他一个巴掌。
严慕枫忙拦住她:“三弟中毒了,先让二弟仔细瞧瞧。”
柳若眉恨恨地瞪了一眼梅若松,伸手拍了拍地上蹲着的另一人:“二弟,怎么样?可有办法解毒?”
那二弟半天也未开口,只是低着头不住地沉吟道:“妙……妙……真是妙……”过了许久,柳若眉见他仍无进展,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怒道:“你不救你弟弟,还说什么废话。”
她二弟将眼一翻,高声道:“大姐,你看三弟身上插的针,这落针的位置以及手法,实在是独步,同普通的针灸大是不同。且在此处扎一针,本来是大伤心脉,可三弟反而保住了性命……”
他高谈阔论,大讲云青针法之妙,却把云青听得口瞪目呆。她实在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一个比梅若松更痴愣的人,眼见弟弟身中剧毒躺在地上,却不施救,只是研究针法。
柳若眉干脆,伸手也打了她二弟一个巴掌:“妙什么,还不救三弟。”
云青和严慕枫在一旁对视苦笑,只是摇头。那二弟仍是只看云青的针法,云青忍不住,上前道:“二公子,这针是我扎的,你若有兴趣,等救了梅大哥,咱们再切磋也不迟。”
“你?”二弟眼睛一瞪,上下打量了云青几眼,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梅若松叫道:“二哥,是云姑娘施的针。”
二弟又看了看云青:“是么?”才伸手从他自己怀里取出了一根普通银针,在梅若松身上一扎一提,带了许多黑血出来。
他伸手沾了一点,在嘴里微微一舔吐掉,沉吟了许久,道:“这毒里有附子和海檬果,都是剧毒,不过倒也不难解。只是缺了一味药引。”
柳若眉急道:“是什么?”
“若有三天内采下的红佛莲便好了。”二弟道,“红佛莲来自北方,解海檬果的毒最是对症。本来就已稀少,即便药铺里有卖,也都是采下晒干入药的,可如此一来,红佛莲原来的解毒效力便大大不同,不能解海檬果的毒,只能做一般的清热下火之用。现在一时半刻到哪里去找新鲜的红佛莲?”
“不要动三弟,我先配药保他毒不恶化,”二弟接着说道,“待找到红佛莲再说。”
柳若眉双眉皱紧了:“叫人去了买红佛莲不难,可就算寻到了新鲜的红佛莲,从北方带回来,还隔了条暮江,三日怎么赶得及?”
“红佛莲,红佛莲……”云青只觉得这药的名字十分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仔细思量几遍,猛然醒悟过来,“扈州的龙虎山,便有红佛莲。”
柳若眉一听,和严慕枫对望了一眼。她没说话,严慕枫低声问道:“龙虎山我们常去,却从未听说有红佛莲。云姑娘,你如何晓得?”
“我爹爹去过,他在书中也提过,那书虽然不在我手上,可我记得大体不差,”云青一边说,一边回想,“我记得他说龙虎山之侧,有红佛莲。只是要寻的话,必得等到寅时三颗,在地上的枝叶上细细察看,上面若结有露水,隐隐透出红色,下面便定有红佛莲。”
严慕枫转头,望着柳若眉:“我瞧云姑娘说得很是真切,不如叫人试试。反正都是咱们的人,叫他们守上一夜便是。”
柳若眉低了头,双手插在腰上,断然道:“眼下也没其他的法子了,叫人立即快马去龙虎山,赶在明日日出前找到红佛莲。另派人即刻去北方。两头都试一试。”
她适才同两个弟弟说话,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可临机决断,却是十分果断。
她手下的人领了命,大半散出了中堂,各自忙活要做的事情。余下的人,则听着那二弟的指挥,将梅若松往后院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