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八）（1/1）

秦祐桓因为张子卿的一句话，刹那间想到了很多，艰辛也好苦衷也罢，一路风雨披荆斩棘而来，可曾还有谁愿意读他的心吗？看着秦祐桓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子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更多的只想作为陪伴者和倾听者。

“唉，若说苦衷，也无不可……”秦祐桓终究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很羡慕你这样闲云野鹤纵情山水的潇洒快意，可我不能，为了我自己，也为了爱我的人。”“你……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张子卿虽然强作镇定，可是声音却隐隐有些虚弱下来。“不是喜欢的人呢！”秦祐桓察觉出张子卿的小情绪便笑了起来，“我很爱她们，她们是我的祖母和嫡母。”“哦哦！”张子卿只听了第一句便恢复了笑意，点着小脑袋又打起精神仔细听，忽而疑惑地问，“嫡母？你是庶出？！”秦祐桓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带着点淡淡地愁绪反问：“那卿卿可会就此看不起我？”

世人对嫡庶颇有偏见，嫡妻是明媒正娶，代表着两姓之家结秦晋之好彼此依附，嫡出的孩子天生优越；而媵妾不过是属于主人的财产，可以任意处置买卖甚至赠送，媵尚且有机会在嫡妻故去后扶正，而妾卑微得如同草絮，庶出的孩子自然也是天生卑微一些。秦祐桓虽然养在皇后名下，由太后宠爱长大，却改变不了他确实是庶出的出身。

“你这是在贬低我！”张子卿原本笑盈盈的神色已经淡去，而是无比郑重无比严肃地盯着秦祐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肤浅且世俗的人吗？”秦祐桓丹唇轻启，可是还未待他解释，张子卿便直率地抢了先：“我告诉你，秦三，我是很欣赏你，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很欣赏你。这一路走来，欣赏你的坚韧你的善良你的才华你的很多很多，所以我心甘情愿对你好，可是，这不代表，我就能容许你拿世俗的眼光来看我，这简直是对我一片真心的辜负！你以为我为什么跟着你？因为看你像个富家公子？因为看你有嫡出公子的气质？因为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依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张子卿一口气说完，别扭地转过头不再看秦祐桓。

秦祐桓万万没想到会受到张子卿这一顿质问数落，向来反应敏捷，在朝堂上与一众老狐狸争论时政也难落下风的太子殿下，突然就哑火了。张子卿的性子有点小别扭，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大约是重逢太美好，让他几乎淡忘了，这可是看起来萌趣温柔实际上指爪锋利的小野猫啊！

“卿卿……很美好，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美好……”耳边传来秦祐桓低低地浅笑，醇厚的声音如同美酒，让人忍不住醉了。张子卿虽然冲动矫情发了一通火，可是刚转头就有些后悔，庶出的他该是尝遍了心酸和歧视，才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态度吧，可是自己却迁怒于他，似乎有点无理取闹了。张子卿正要回头解释，却感觉秦祐桓的气息从身后靠过来，她反而不敢动了。

“我的亲生娘亲是我父亲家的奴婢，因为父亲的一夜恩宠而有了我，可是父亲的宠妾容不下娘亲，将娘亲赶到了无人的偏院里自生自灭，娘亲艰辛生下我将我养到六岁，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这是秦祐桓第一次在张子卿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世，虽然隐瞒了一些，但却是据实以告，“父亲把我接回富贵的家里只是因为他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可我的娘亲他依旧不闻不问，那段时间是祖母和嫡母一直在照顾我。我回到家里没多久，娘亲也被接回来了，可是我却永远失去了娘亲，父亲最独宠的贵妾害死了我娘亲，我大病一场，也差点跟着去了……”即便已时隔多年，秦祐桓谈及故去的纪棠还是忍不住有些哽咽，张子卿慢慢地转过身来，小心地抱上秦祐桓的手臂，似乎想给他温暖的力量。

秦祐桓仰着头，他的眼眶红红的，有光亮的泪水在打转，将落不落的样子看得人心疼，过了好一会他缓了缓情绪才接着说：“是嫡母和祖母日夜守护将我救回来的，后来父亲又有了许多孩子，大家族中的利益纠葛尔虞我诈不断，都是嫡母和祖母保护我平安长大，我敬重她们爱戴她们。父亲最爱的女人不是嫡母，最爱的儿子也不是我，我是长子理所应当继承家业，可是父亲最宠爱的贵妾容不下我，她想扶植父亲最疼爱的儿子继承家业，那么便需要除掉我……”“所以你这一路遇到了几次追杀，其实都是你家里的人？”“是啊！这就是我的苦衷，如果我陨身于外，那么我的嫡母和祖母失去依靠将晚景凄凉，如果我不努力担负自己的责任去处理那些家族生意，得不到父亲的认可，那么我的弟弟将会取我而代之，你说那时我会落得什么下场？秦三死不足惜，可我还有要守护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张子卿将头轻轻倚在秦祐桓的肩上，小声地呢喃着，秦祐桓听到她在给自己道歉便浅笑着说没事，可是他不知道，一句对不起是给了他，另一句对不起，却是给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