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粟(二十八)(1/1)
现在的秦祐桓已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绝代风华,很难想象这个形容枯槁的少年曾经是何等尊贵清隽。肖寒扶着秦祐桓给他喂药,他已没有力气独自坐起喝药,只能由肖寒扶着,慢慢地饮下苦涩的汤药。
只喝了一口,秦祐桓就皱起来眉头,肖寒有点奇怪他的反应,停下动作小声问:“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秦祐桓很隐忍,不论是病痛或者汤药的苦涩,他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何况曾经在那道宫墙中更甚的伤痛都经历过,肖寒可不认为他会因为一碗苦药而皱眉。“药的味道变了……”秦祐桓说话虽然有气无力但却说得无比清晰,肖寒凑近药碗闻了闻,可惜他天生恐惧这些药的苦涩味,除了觉得脑袋被这浓烈的苦涩味儿刺激得生疼,再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同。“我去问问。”肖寒欲扶秦祐桓躺下去寻张清,却被秦祐桓拦下了。“不必了,”秦祐桓依旧淡淡笑着,“他总是不会害我的,何况我现在这样,还能熬到几时?”说罢便示意肖寒继续喂他吃药。
苦涩的汤药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里,秦祐桓除了感觉到淡淡的灼热和药味微妙的小变化,其他再没有什么不同,只好百无聊赖地躺回床榻上。肖寒放下药碗将窗户打开一些散散屋里浓重的药味,然后向秦祐桓回报:“主子,陆大虎已经安排罗禹将整个凤阳府戒严了,而且凤阳府这边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南直隶那边就要有动作。”陆大虎这一路颇有些波折,但还是顺利带着罗禹回到了凤阳府,只是为时已晚。
“很好,”秦祐桓闭着眼睛,挡住了眼中的疼惜和不舍,“他这么做是对的,若是冲动到感情用事,只怕要把罗禹那些人手都折在凤阳府,不值当。我现在只是怕,若是京城知道了,恐怕就无法挽回。”秦祐桓叹了一口气,肖寒语气转冷不屑地轻哼道:“那些人,一副壮士断腕的恶心姿态,还不就是……”“好了,肖寒,”秦祐桓出声打断他,略带忧愁地说,“那终究是我的父亲……”肖寒自知失言,便低着头告退:“主子,您先休息,我去问问张清外面的病情。”
张清背着手站在房间内的窗边,对着外面的一方天空发呆,听到敲门声才回过神来,转身拉开门正看到肖寒抱着鱼肠剑站在门口,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药方交给那个冰块……张清突然想到昨天白玲珑临走时的交代,再看看眼前的肖寒,不得不承认,白玲珑对人的形容还真是精准。肖寒看到张清的神情似乎想着什么发呆,轻咳了一声拉回张清的视线,冷冷地问:“你给公子换了什么药?”
张清没想到肖寒竟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明明之前肖寒对她的态度已经好转了很多,怎么突然又是这样,仿佛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冰点。张清本来就因为要和白玲珑回去而心绪不佳,此时被肖寒这么毫不客气的一问闹得更加烦心,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哦?兴师问罪来了?是换了,换了致人死地的毒/药。”“你!”肖寒看着张清脸上闪过的不屑和嘲讽就知道她只是在说气话罢了,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加害秦祐桓的,若不是她拼命用药吊着秦祐桓的命,只怕现在秦祐桓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张清知道肖寒并没有什么坏心,可是只要事关秦祐桓他就会如同护犊的狮子般,充满攻击性。
张清自知留下的时间不多,也不想再和肖寒掰扯一些有的无的,很干脆地转身从桌上拿起两张药方,甩进了肖寒怀里。肖寒接过药方疑惑地看了张清一眼,又将视线转向手中的两张纸,他对医术一窍不通,上面写的药是什么也完全看不懂,抬起头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张清嘲弄地扬了扬嘴角:“害人性命的毒/药罢了。”肖寒皱了皱眉头,明知是自己先前的行为有所冒犯才逼她说了气话,可是肖寒这样不善言辞的人,根本不晓得怎么道歉或挽回,只好一言不发,用极其固执的眼神盯着张清,似乎她不说个明白就休想脱身的样子。
张清无奈扶额,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明知道这个冰块不能如常人般沟通,何须与他置气,索性拿过两张药方很郑重地给肖寒讲解:“这一张是治疗疫病的药方。”肖寒眸光一亮,眼神中流露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灼热,张清也不卖关子继续解释:“这张药方今早已经给你家公子用过了,以后早晚各一次,具体的用法我都写在上面了,你照着药方给他喝药,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完全恢复。同时,你要把这张药方交给城中所有大夫,让他们帮忙给所有人用,尤其是病重的人。具体的事宜这上面写得很清楚,反正你也不懂我懒得跟你说,随便找个懂医的都会看,你们照着做就是。”说着又举起另一张药方接着说:“我这段时间给你家公子诊治时发现他的身体里有些余毒,至于这些毒是怎么进到他身体里的,这是你们的辛密,我无权过问也懒得管,不过作为朋友,算是额外赠送吧。按照药方慢慢用药,差不多半年能慢慢清除余毒。”说完又把两张药方甩回去,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肖寒无比郑重地接过药方,对着张清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出口,生怕说得不对又把张清得罪了,动了动唇最后只出口两个字:“谢谢……”望着肖寒转身离去的身影,张清觉得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终于可以好好松一口气,又不知怎么萌生出一种委屈来。张清摇摇头,看着相隔不远却不能再踏足的那扇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就真的到此为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