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2）

丽妃昂首前行，宫人们垂首而立，尼姑们双手合十作揖，谁也不曾看见她有过一瞬间的回眸。

染心顺着她视线望去，贴金镶珠的八抬大轿像一个巨型宝盒，一阵秋风吹过，渐渐露出一只玄底绣金龙的靴子。染心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看向轻慧，只见她眼中闪过千百种情绪，最后归于沉寂。

轻慧所求是皇上，这个结论让染心重新拾起信心，幽幽道：“丽妃在后宫如日中天，便是皇后也要避其锋芒，你们年龄相差无几，你还长得比她美，却要青灯伴古佛到老，难怪世人都说同人不同命。”

轻慧讽刺一笑，说道：“你还真是不怕挨打。”

染心微叹，半真半假道：“挨打这事若同家常便饭一样寻常，自然也就不怕痛了。”在轻慧愕然的表情中，她轻轻一笑恍若午夜昙花盛开，“女子容颜衰老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也在衰老，日子年复一年，曾经的斗志与勇气都不复存在时，女人这一生也就如开了一个夏天的花败在了秋日。你意动这么些年，就不想试着动动手？”

轻慧见一行人进了主殿，柳叶眉拧了拧，又悄然松开，不置一词离去。

丽妃去主殿上了香，随之来到侧殿，她所有的荣耀被剥夺在了侧殿门外，此刻的她就像被孙悟空撕掉绝美皮囊的白骨精，虽然俗世之人都还看不透，但眼前这尊雕像一早就看穿了她，叫她怎能不恨？

好在这些年的修炼能让她很好地伪装自己，诚惶诚恐地上香，毕恭毕敬地跪下，任由一旁师太念着她听不懂，名为承福的字语。待师太止声，由宫女搀扶起，正要往长生灯里添油，腿弯一疼，人往前一扑。

往生灯因力道滚下香案，灭了。

这片死寂的小天地仿佛被仙术禁锢，人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师太跪在往生灯前祷告，宫人也都跪下，站成一棵树的丽妃面白到了极点。

房梁上的玄衣少年轻飘飘落地，连尘埃都不曾惊动，几个轻点跳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把余北溟比作雪山，那这个少年就是千年寒冰，他凌厉的眼眸像将军手中的万人斩，藏在拐角的染心很肯定，若是自己刚才多迈出一步，这会已是刀下亡魂。

在一旁把风的一叶悄悄来到染心身边，指着梧桐树方向低声说道：“姑娘，你瞧那边。”

染心移目，轻慧又回到她们最开始站的地方，她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模样的东西，晕红的眼角不停有晶莹泪珠渗出，细声细气说着些什么。

离她几丈远的中年男子微微眯眼，略一抬手，身边的太监总管魏真会意躬了躬身，然后走到轻慧身侧道：“师傅手中的东西可否借我家主子一观？”

轻慧微微侧身，泪汪汪的眼如点墨，如月美的小脸尽显楚楚可怜，便是太监也得心头一颤，暗思这庵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如花美眷，正觉得眉眼有些熟悉时，耳边传来跟黄鹂一样美妙的声音，“这是我家人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不能相借，还请见谅。”

魏真多少年没被人拒绝过，当下有些恼怒，正想用语言逼迫一番，熟悉的脚步声已到了身后，连忙躬身以迎。

皇帝并未言语，只伸出宽厚的手掌。

中年天子，气度恢宏，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某种威仪，轻慧不受控制地把玉佩放在帝王手心，交付姿态就像把自己交付出去一样。

皇帝摩挲着同心玉佩，玉质不纯，雕工粗糙，值不了几个银子，语气虽然平淡，但不是魏真经常听见的平淡，“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轻慧看着脚尖，后颈微微露出青丝，“这是我家人给我的。”

皇帝追问：“家人？什么家人？”

轻慧声音有丝丝颤抖，“我姐姐故去得早，这是她留在家中唯一的东西，我父母故去前又把它给了我。”

魏真呼吸一滞，壮着胆子抬眸瞧了一眼皇上手中的玉佩，这才想起这是皇上还是王爷时与已故的宸妃上街游玩时买下送给宸妃的。若是她才是宸妃的妹妹，那么侧殿里的那个又是谁？

战战兢兢跑来的小太监阻碍了皇帝思索这话的真伪。

小太监头点地，说话时牙齿都在颤抖，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利刃，“启禀皇上，丽妃娘娘不小心弄灭了碧元仙子座下的往生灯。”

皇帝神色是可怕的平静，大步去了侧殿。

丽妃匍匐在皇帝脚下哭道：“皇上息怒，臣妾不是有意要弄灭姐姐的往生灯，是有人陷害臣妾。”说着抬起头，摊开掌心的宝塔香，“有人用这个射中臣妾腿弯，求皇上明察。”

这种香庵里随处可见，侧殿里正点着，丽妃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没有说服力，可在场的虽是尼姑和太监、宫婢，她也不能当众撩起裙子验证自己，只期盼这些年的恩情能换取皇上几分信任。

皇帝瞧也没有瞧她，只道：“师太，灯灭了，可有补救法子？”

师太道：“往生灯本为聚福，这福聚满了，自然就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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