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庭 一（1/2）
她说自己要走时，唐沂正在长台上对着楼亭下一片稀疏秋枝磨着香粉。她听到声响之后很久，手中小瓷杵的力道稍稍放缓了，像是要悉心听她说话那样。
“去多久啊。”唐沂想起来，她今天的确是一大早就吵着说自己要去晋城看莲花。
她时常说自己要去要去的，可一直没什么动作，所以也没多上心，没想到这会儿子已经收拾好东西说要走了。
现在是深秋，江川这边都开始冷了，也不知道她是去看莲花还是看莲花杆子。
“看情形吧，等我在路上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说罢觉得嗓子又开始闹腾了，急忙从袋子里拿出一粒黑色药丸，在嘴中含了一会，等它完全化开之后咦咦啊啊试了试声，直到听见了平日里的少年音色。
“你又总穿男装，便少和小姑娘们来往，不像样子。”唐沂也不回头，不耐烦地嘱咐她。
“好好好。”
“带上点花蜜，多喝水。”
“是是是。”
“北方入冬早，早些换上冬衣。”
“嗯嗯嗯。”
“记得接信鸟。”
“对对对。”
唐沂见她接话也接的不耐烦，只好重新专心于自己研磨的那一小碗香粉上去。
“宝贝儿……”花千时跪下身，手顺势搭在唐沂背上，“这是什么香粉啊，给我捎上些……”话音未落就取下绣囊，捏了几搓放了进去。
她站起身闻了闻指尖的残粉，闭上眼摇着脑袋吟吟着，“啊～这是春天的味道啊～”
唐沂不理会她，手上的动作没个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要说的话，这一抬头就忘了，半张着嘴没说出话来，呆呆望着厅台外空荡荡又不停洄游着寒气的天色。
直到门微微呦地一声打开了。
她最后说了一句早些回来啊。
花千时把面具戴上低声说好，转了转左腰上挂着的长刀确认自己没忘带，之后打点好形象走下亭楼牵马，路上的门生弯腰行礼，南天门里行来行去的人群缓缓让出一条宽路，叫叫嚷嚷地祝花门主一路顺风。
她在南天门下调转马头，回身抬眼看了看天桥的歇山长顶和朱红巨匾。
这一走就该是一年了。
深秋的风吹个不停，马蹄声在人声中渐渐浅下去。
石罗镇的一间茶楼里。
墨道放下剑，坐姿端正地听着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说话，他的眼神向来置得低，让人觉得像是不太上心，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气度。
对面的男人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事情的经过，其间不忘了夸奖公子一表人才，卫家人才辈出等等。
“……本来我们也是没指望了，想试试运气，这才把帖子送到了卫家，没想到贵门派竟对我们如此看重，竟派了玄衣弟子来办事……事情是这样的……前些天我们家的小少爷进了一个荒废了的宅子，结果进去了人就不见了……”
墨道一边点头一边喝着茶水，滤了几斤废话把事情捋了个干净，之后极轻地运了口气，对那人说：“那我们今天傍晚就去安府看看。”
“傍晚……这……”那人神情慌了，本来事情也算是邪乎，这又说要晚上去，叫人背脊发凉。
“你们老爷说你同我一起去，是吧。”墨道放下茶杯，“这边我没有来过，有什么情况也好找你问话。”
“这……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听我的话，便不会。”
那人听了墨道这话，突然不是那么慌了。
“公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一定信您，到时候公子随便吩咐……”那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对了，我姓石，叫我老石就好。”他接着低下头又仔细想了想，“夜里进去，会不会出人命？”
“听我的话，便不会。”
“好……好好……好。”老石搓了搓手，目光飘忽忽的，有些失神。
石罗镇的食肆都聚集在一个宽巷里，花千时牵着马在里面慢慢散步，左顾右盼之间，考虑自己该吃些什么填饱肚子。
“那安宅不是许久不生事了吗？”他偶然发觉到身后有群人围成一圈在激烈讨论着什么，这句话她恰好听的清楚，就在那家铺子坐下了。
“是啊，听说前些年有几个破落乞丐进去过，本来挨家挨户敲门要饭，结果进了那家的门就没影了……还有什么问路的求宿的，什么好事儿的人……据说是夜里推门进去，都是有去无回。”
“可……可这次是张老爷家的小少爷进去了，叫了仆人进去找，找了一天都找到没有人影，有一个姓石的小官站在外面给老爷家里递消息，后来啊，那姓石的今早来说……那些仆人也消失了。”
“不就是老石吗，我和他认识，我前些天还听他说他几日前请了卫家的人来帮忙找张家的小少爷，估计今儿个那人就能到了。”
花千时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早早要了一碗面条慢慢吸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人说话。
“那户人家在哪儿啊？”他突然喊了一句也不知道谁听见了，回他，“安宅啊！在南边，那边的宅子很多都空了，这些年的传闻多了，没多少人敢住那边！”
“我记得是七八年前就有人传，安家的一个邻居修屋檐的时候看到里面的石灯都烧着红色的火。后来才有人注意到安家从那日办喜事后就没人出入了。”
“……”
人们七嘴八舌乱七八糟越说越邪乎，他扭了扭脖子，从旁边食客稀少些的包子铺的蒸汽里钻出来。
“我听老爷家的佣人说了，卫家来的那弟子竟是个玄衣……”
“哎……就怕他也是有去无回啊……”
“卫家……”花千时轻念了一句，接着左唇角勾了个笑出来，吹了句短哨，他的白马趾高气扬地挣开了正在牵他过去的店小二，跑到跟前受了他一巴掌屁股拍，“走了。”
那宅子不像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老石说已经九年没什么人出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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