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李奶娘憨厚而略带丰腴的脸上,立刻露出笑来,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声音中满是心疼:“可不是呢,这几日连夜赶路实在辛苦,女君的脸眼瞧着都瘦了一大圈了。”温厚的大掌在微凉的小脸上轻轻抚过,带来一丝微薄的暖意。
叶蓁蓁朝奶娘温温一笑,任由奶娘给她细细拢了拢衣领,侧过头对张妈妈道:“这几日车马奔波,累得妈妈也跟着不得消乏,蓁蓁心中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一双黝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张妈妈,其中有几分歉意与关切。
张妈妈乃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很受老夫人看重,在府中众主子面前一向有三分体面,此刻却不敢堂而皇之地受下叶蓁蓁的话。
她连忙欠了欠身,回道:“女君这话可真就折煞老奴了。老奴奉老夫人之命接表小姐进京,即是尽我的本分、也是我的脸面,何来辛苦之说?”
叶蓁蓁摇了摇头,眉眼温和:“妈妈不必自谦了,纵然于妈妈而言不过是本分而已,我却知道这万里遥遥之中,妈妈当真是尽了心的......”她眼睑一动,嘴角微弯,“就算到了外祖母跟前,我也是这么说的。”
张妈妈脸上神色不变,声音却更亲近了些:“老夫人一向惦念着女君,时常念叨。妈妈我身为奴婢,自然更该为主人分忧解难,替女君精心打点。还请女君莫再谬赞,真真是愧煞老奴了。”
张妈妈头半垂着,原本稽坐的姿态变成躬身向前,显露出一分谦卑与恭敬。眼角眉梢万分不动,心底却在暗暗品味这位表小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小小年纪却有这手段,当真是了不得。
叶蓁蓁一声轻叹:“张妈妈,实在太过自谦了.......”并不再言语了。
马车内的气氛却越发和乐起来。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前方的天青色车帘被撩开一角,一个身着水青色比甲、头梳双环髻的大丫头模样的少女立刻上了车。
正是方才按了吩咐,下车去的松烟。
只见她脸若鹅蛋、肌肤细腻,一双杏眸温柔可人,声音轻柔低缓:“女君,一应都已摆设妥当。”
叶蓁蓁不论看起来如何少年老成,说到底也不过将将九岁,呆在车中许久,心中难免有些憋闷。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透出一丝轻快:“既好了,那便下车歇歇。”
张妈妈纵然心底虽不愿叶蓁蓁与那些粗鲁军士同处一室,但知道事无可改,再者如今风雨将来,越发不可能有京中贵人路过此地。如此,对叶蓁蓁的声誉也就无所妨碍,索性放开了,笑着由松烟扶下车,一同移步往茶寮而去。
只是还不等转入屏风之中,叶蓁蓁却忽然停下脚步,眼神微微怔愣看着不远处一角的小木桶,眼神忽而有些哀痛。
松烟一愣,顺着叶蓁蓁的视线瞧去,心中立刻一惊,心中十分担心却又不敢表露,还不等她绞尽脑汁想出劝解的话来,叶蓁蓁却立刻撇过头,再不看那小木桶中的白胖男童,加快脚步往屏风而去。
在场几人哪个看不出她分明被戳痛心伤?
对视一眼,立刻紧紧跟上叶蓁蓁脚步,一直垂手立在一旁的绿萼与墨菊两个紧紧跟上,李奶娘似是不经意落后一步,恰与松烟并肩而行,声音几不可闻如同喁喁私语:“松烟,你等会儿悄悄让店家带着他的孙儿赶紧离开,免得姑娘看了触景生情,又添一分伤心。”叶蓁蓁得封临安君不久,李奶娘偶有忘情之时,便脱口而出旧日称呼。
松烟低低应了一声。
不曾想,等几人步入屏风所围成的小空间之内,松烟服侍叶蓁蓁摘下面纱,叶蓁蓁眼睑低垂,脸上神色淡淡吩咐道:“绿萼,你去把那匣子芙蓉糕赏了店家,再取两匣子乳饼给那孩子吃着顽。”
松烟微微一惊,答应一声,动作却不由有些迟疑。
张妈妈见叶蓁蓁眉头轻轻一拧,立刻嗔怪一声:“你这孩子平日灵醒,怎么此时倒傻了,还不快去?”说着轻轻一推松烟,松烟立刻惊醒过来,朝张妈妈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连忙转身出了屏风。
诸军士并一应家人在几人身影没入屏风之后,方才从地上起身,安置骡马、马匹,陆陆续续在茶寮坐下歇息。
虽有百来人,却毫不喧闹嘈杂,只有些低低细语之声。
等松烟将三匣子点心交到店主人夫妻手上,老夫妻原本的战战兢兢已化作感激。
那位煞气十足的大爷早赏了一锭银子,足顶的上他们辛苦数月所得,更不提贵人如今更赐下这几匣子点心——光那匣子一看便不是凡品,上头那雕花呦,精致的叫人看了便欢喜不已,这匣子木质坚韧、纹理细腻,便是县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馔玉阁最贵重的点心也用不上这么好的匣子哩!
夫妻二人自觉面上生辉,定要抱上小孙孙前去拜谢,松烟怎敢让身负丧弟、丧母、丧父之痛的叶蓁蓁见他们?自然婉言谢绝。
正在此时,由京师往山阳而来的官道上卷起漫天黄沙,隐约一队人影朝此处飞快打马而来,须臾片刻,并已来到茶寮跟前。
众人一勒缰绳,骏马仰天长嘶,乖顺地停下脚,停在原地。
茶寮中人停下动作,都往外看去。
只见来人俱是翻身下马,皆是一袭锦衣玉冠的青年男子。领头的一位紫袍的公子一脸的骄矜之色,眉眼间满是桀骜不驯,他粗略一眼扫过茶寮中人,脸上立刻露出浓厚厌恶之色,手中马鞭高高扬起,重重抽在茶寮之前竖起的杆子上:“平安,把这些下等贱民给本公子远远轰出去,免得伤了本公子的眼睛,赃污了这地方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ps:汉代女子可封候、承爵,这里借鉴了汉朝的一些体制。然后因为没查到女子封君该怎么称呼,我就写成女君了,大家不必深入考究哦~
政治制度呢,也是各种朝代大融合,不必深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