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同伴与利益（1/2）

那份纠结,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甚至在千草弥留之际都没能彻底想得通，就像一根不起眼的肉刺，深深地卡在了心间最隐秘的地方。并不致命，却每次在想起来后感觉到了深沉的疼痛。

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千草像是睡了一觉便记不得了一般, 态度和行动跟往日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每日在感觉到自己的极限之时熄烛总会适时出现在身边要求她休息, 完全出于关心的请求千草也并未拒绝。

之前提了一嘴希望回到最初小村落安静生活的熄烛似乎也知道那天自己所说的话太过直白, 明明本身都没搞懂人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尽然对主人如此无礼地大吼大叫，看着看似无异却日益苍白的脸, 猜测着多多少少也让她受伤了吧。幸亏千草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主人, 不然会降下什么惩罚都不过分。

所以，他能做到的只有片刻不离地陪伴, 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细节去帮助她, 并在敏感地发觉到千草身体不适之时给予提醒，强行要求她去休息。

如果不这样看着她的话, 这个似乎并不知道奉献界限的少女甚至一个不小心会将命都一同交出去。

哪怕是对感情依旧懵懂的熄烛也隐隐感到了疑惑, 到底是什么驱使着她如此奋不顾身, 难道生物不都是为了要让自己活得更好才不断努力吗？但千草这样不知节制地奉献出自己的力量，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如今无论是住所还是吃进口中的食物确实要比曾经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千草穿着的衣服和日常所用的物品也都是上好的, 物质上的富足确实无法反驳。虽然要承认这件事会让熄烛感到心中不适, 但这绝对不是千草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求的并不过分，非常纯粹又非常平淡。

只要那个叫乔鑫的男人能真心实意陪伴在她身边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无数种阴暗的感情从腹中深处攀爬出来，几乎要将熄烛整个人都拉进乌黑的泥潭，理智告诉他这种感情应该早早丢弃，绝对不是千草希望他记住的。可每当看到乔鑫好不容易来见千草一次，所展露的笑容带着让人作呕的深意，熄烛觉得自己没有动用刚刚学会的力量将那个男人直接给融化了，自控能力就足以值得夸赞了。

不过，原本还希望熄烛可以跟对方好好相处，不要展露出过多不必要敌意的千草也渐渐地不再多言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境，最多也就是有些苦恼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揉揉熄烛的头发，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他有预感，连神智并不成熟的自己都看得出来，思绪相当灵光的千草不可能没有发觉，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道出半句怨言，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挑战体力极限的生活，透彻的黑瞳中依旧清澈明晰，唯有向更深处看去才能发现几丝被强行压抑的感情。

大概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契机，让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任何遮掩包裹，将最真实的情感和现实暴露在惨白的阳光之下。届时，无论得到的是怎样的结果，她大概都会平静地欣然接受。

所以，作为千草的伴兽，熄烛也只是沉默地顺从了主人无声的决定，并打起所有精神，想要支撑着她走下去。

以防在剧烈的打击到来之时，这瘦弱的少女会经不起狂暴的洗礼。

陷入僵局的战斗在千草加入后依旧胶着，但似乎也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偏转——敌方队伍的士气开始低下，进攻的势头也有了削弱，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或许距离安定统一的日子不算远了。

这期间，当代国王还亲自接见了千草，那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有着跟乔鑫一模一样的栗色眼瞳，看向千草时和蔼又亲近，根本就没有在意她平庸的身份，甚至行为和措辞方式都以礼相待，完全感觉不到任何高高在上态度，却无疑是散发着上位者该有的气势，让千草自然而然生出了钦佩的感情。

不愧是能够统一了大半人族的人，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除了觐见国王之外，千草也时不时被请去参加作战会议，虽然她一再推辞自己真的给不出多么高明的建议只有在提供战力上有所作为，最终也招架不住乔鑫和国王的请求，艰难地点头参与了。

刚刚成型的军队首领、教会的上层人员以及几大家族的代表，乍一看明明都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本应凝聚一心共同抵御外敌，饶是听不懂他们所说的战略和手段，千草也多多少少听出了些许火|药味。

无论谁都不想要过多付出力量，勾心斗角地希望能够将更多优势掌握在自己手中，派出去参加战斗的不过是手下可有可无的“残次品”，就算失去了也绝对不痛不痒的地步。

但就算他们表现得再怎么狡猾自傲，对于此刻的王族来讲也不能摆出强硬的态度要求对方什么，毕竟此时正要顾忌外敌的入侵，内部再乱起来就彻底糟糕了。只能保持绝对的威严和理解，用怀柔手段与他们保持相对平衡的互惠互利关系，待一切平息之后再做打算。

于是，在时不时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千草见到了无数次乔鑫少有为难的态度。

并不是他将其表现在了脸上，从那针锋相对的氛围和他下意识求助般扫过来又温和一笑的表情上，她发觉到了往日里不曾察觉到的软弱一面。

原来如此，这世间真的有很多很多的身不由己，哪怕心中再不愿，也要为了大局而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若不这样的话，可能哪一边都无法保住。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位置站得越高，恐怕这样力不从心的感觉就越加强烈，乔鑫大概已经处于那样力不从心的感觉中游荡很久了吧。

飘忽不定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千草有些纠结地抿起了嘴垂下头去，突然觉得看不清了前行的方向。

明明当初在那个偏远纯朴的小村庄内，生活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却没想到如今竟然会让她烦心到这种地步。是生活环境改变了的缘故吗？还是说，真正发生了改变的是她自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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