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2）
再次踏足唐王都时, 上官荇有些恍神。这座被攻破的王城并没有百废待兴的破落, 相反, 似锦繁华尤胜当年。上官荇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为避免多生变故，蛟目还是越早取出越好。只不过在彻底失明前, 她还想再看一眼始终挂念着的老父。
在偏殿书房第一眼见到老唐王，上官荇便直直地跪了下去。一年多未见, 父王果然苍老了许多，原本就不挺直的脊背彻底佝偻了下去。
唐王见到她也是老泪纵横, 沙哑着嗓子破碎道：“荇儿, 真的是你吗？莫不是孤的大限将到，头眼昏花出现了幻觉？”待确定眼前发生的都是事实候, 老唐王脚步踉跄地去扶地上的上官荇，还是不敢太用力, 生怕眼前的美好再度幻灭成虚无。“荇儿，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上官荇仍跪在地上不起身, “女儿不孝, 无端害父王受苦。虽万死也不足以谢罪，这身定是不能起的。”
老唐王知道拗不过她的性子，索性也不强求, 只是解了身上的狐裘皮披风为她垫在膝盖下面。“先祖保佑, 没想到孤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爱女回归, 只是你大哥他再也……唉……”两行老泪转眼间滴落下来。
“父王, 大哥他，会再回来的。”上官荇抬头，面色依然平静，眼神却无比笃定。
“真的？荇儿，你有办法？”老唐王的眼泪又淌了下来，这次是喜极而泣。“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荇儿你不知道，你们两兄妹的事，一直是为父心中的一个痛。当年要不是为父一时糊涂听信谗言，在宴会上摆下那杯毒酒，你大哥他也不至于……”
“父王不必自责。那杯毒酒其实在宴会前，就已经被女儿换掉了。”上官荇的声音有些低沉，若不是自己心软，让那人侥幸逃得一命，大哥又怎会在夜袭失败后被杀？
老唐王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女儿还全然不知到里面的内情。便把他们如何设宴赚葛卿赴约，如何让侍女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以及如何将本已换下的普通酒液里重新加入剧毒冰蟾魄的事情原委，一一说了出来。末了还叹了口气道：“当初你要喝下那杯毒酒时，为父就后悔了。好在最终那葛卿还是把毒酒一饮而尽，没让你沾到分毫。可最终孤还是遭到了报应，若非葛卿中了冰蟾魄昏迷不醒，你大哥又何至于被魏王杀死？”
“魏王吗……”上官荇默然片刻，随后道：“父王不必多想。他们两兄妹都是狼子野心之辈，纵然那人不曾昏迷，也定然不会放过大哥的。”
“不，荇儿，有些事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唐王面上依旧悲戚，“魏王对我们诈降之事极为震怒，是那人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才保得我上官一族满门平安。若非她一力支持，你和你大哥也无法安然入葬，孤更不可能在丢了江山后还保有祖宗的颜面。孤还听说她曾广招秘术士寻找复活你的逆天之法……当初父王极力反对你们两人在一起，没想到她对你倒还是真心，只是可惜……”
上官荇的心不禁颤了颤，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出口的语气也冰寒如刀：“父王你莫不是糊涂了？倒替这样一个害得我们国破家亡的仇人说起话来？”
“可是……”
“仇人就是仇人，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上官荇抬脸起身，“不过还请父王放心，这世上，再不会有葛卿了。”
老唐王看着女儿那张冷漠的脸，熟悉的五官，眉宇间又让他异常陌生，他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 ＊ ＊
清乐没想到自己能再看到那双眼睛。
冷厉锋锐的尾梢始终睥睨，黑白分明的瞳仁却纯澈沉静，一如它的主人，总把脉脉温情深藏在肆意狂傲的漠然伪装下。
然而当这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出现在了那张她同样熟悉的娴静面容上，清乐也有些怔然了，于是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阿荇？”
“师父，是我。”上官荇颔首，俯身恭敬一礼。清乐看着眼前乖巧恭顺的爱徒，思绪却漂到了那个眉眼都带着锋，行礼也不规矩的红衣小姑娘身上。她已经猜到了些事情大概，胸中隐隐的钝痛让她发不出声。
“师父，徒儿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上官荇只当对方还陷在重新见到自己的愕然中，率先开口道，“还请师父出手，帮我把现在的这双眼睛完整取出。”
“你说什么？”清乐惊得失了仪态。
上官荇苦涩一笑，“徒儿有负师父教导，半生真心错付一人。幸得那人的眼睛已落入我的手中，蛟目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能用它复活兄长，也算是弥补我之前犯下的过错。至于就此失明不能视物，徒儿自己愚昧懵懂，本应有此一罚，师父着实不用为我伤怀。”
清乐见她神色认真，语气也沉了下来：“阿荇，为师且问你，如今你的这双眼睛，可是那葛卿的？”
“正是，怎么？”
清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道：“这便是了。为师可从未听说过蛟目有此等起死回生的神效。莫说葛卿终归只是一介凡人，就算是真正的蛟目也没有如此传说。阿荇，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再让这种执念乱了你的心智，尽早放下吧。”
“师父，你刚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的确如此，师父又为何要骗你？”
声音不大却震得上官荇几欲昏厥了过去。清乐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只见怀里的上官荇眼神发直，抖着嘴唇不停道：“骗…骗……他们骗我，他们又骗我……”
对这个徒弟清乐是真心当女儿疼爱的，当即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有什么事就哭出来，别怕，有师父在呢。”
熟悉的药草香让上官荇渐渐平复了下来。看来自己是被魏王算计了，蛟目的消息一定是他放出去的，目的只是要让自己杀了葛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葛卿的眼睛会在自己身上，但目前这双眼睛带给自己的除了容貌上的改变其他也不见影响，暂且先不理会吧。她慢慢从清乐怀里站起来，低声道：“谢师父。是徒儿没用，害师父担心了。”
清乐自然不在乎这些小事，依旧关切道：“阿荇，事已至此，你今后又如何打算？不如继续跟着为师修行吧。”那个红衣小姑娘已经用她的生命完成了承诺，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更要护得徒弟一世平安。
“不，徒儿想先去尘世间走走。”上官荇摇摇头，口气是身心俱疲的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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