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第一章

八月末的浓烈阳光和拉链拉到脖颈默契地配合起来，把一切热量都牢牢锁在操场上那群迷彩绿色的学生的作训服下，从第一个特别能出汗的运动健将起，一个个后背都慢慢被汗水晕湿了。

校长操着他那一口咬字并不那么准确的彩色普通话，拖着领导特有的长腔调在主席台上慢条斯理地感谢到访的教育局局长，过响的音量让塑胶场地也按着频率震动，远远的不明方向的蝉鸣与之一唱一和，在明晃晃的天地之间到处翻滚。

柯易被裹在这团绿色的热气里，站住了军姿。他早已无心细听校长打的那套官腔，发僵的腿和腿上一道道蜿蜒的汗水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军训了这么多天，柯易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汗水流淌在小腿与脚踝上的酥麻味道，他咬着牙保持不动，任凭身上痒与热齐发。

柯易的体质从小都不是特别好，他的父母有各自的事业，工作繁忙，又疼爱他到极点，从来不要求他做如冬天洗冷水澡、穿短袖到深秋之类的事，只用食疗之法来增强他的体质。

幸好柯易自身要强，在意识自己也许将会得到一个见不了人的体育中考成绩后，在考试前的两个月夜夜狂奔，最后勉强在800米跑里压线满分。

只可惜夜跑的好习惯在柯易的中考结束后就被扔到了脑后，暑假两个半月结束进校军训时，他已经恢复成出厂设置中那个白嫩但又虚得彻底的快乐男孩了。

主席台上各位领导的发言结束后，军队的首长就要在校长的陪伴下在来验收训练成果了。实话说，辛辛苦苦训练七天，目的就是在最重要的时刻——比如检阅——展现出良好风采。

柯易的手紧紧贴在军裤上，一本正经地抬着小脸直视前方。

“同志们好！”

“首长好！”

快轮到我们这一排了，柯易的汗又冒了出来，忍过这一下就好，他安慰自己。

“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同志们好！”

......

终于是我们连队了！柯易头晕目眩，眼前一片白花花，听到中气十足的问好：“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柯易卯足劲一声吼，话音未落人已经倒了下去。

这一倒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好歹身边都是男同学，无人娇羞地尖叫惊呼，也就没有传出吸引校长与军队首长回头的声音。

但是两位上级背对的地方，迷彩服们的目光已经呈现出射线状，中间的光源就是可怜的小脸惨白的柯易。

若是在平日里同学们早已七嘴八舌地围着他扶起他，可现在身上穿着作训服，身处军营一般的环境中，各位同学一下子迷茫起来，竟然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柯易。

“报告，请求出列！”这个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它的主人控制在恰好能让最近的教官听到的高度，“请求带伤员去医务室！”

这一连的教官也看到了全过程，他先快速地扫了一眼走远的领导们，继而压着声音道：“快去。”

隔壁连的顾瑾言站了出来，轻轻扶起地上躺着的柯易，半搀半抱地带着柯易从队伍末尾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了。

柯易和顾瑾言的首次肢体接触，就在这样的一个酷暑像溜冰一样地溜过去，只留下一条亮闪闪的冰面痕迹。

等他知道他全程毫无知觉地由顾瑾言带着跑过一整条“厚学大道”时，他们俩已经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凳子上，面面相觑，没话找话地闲聊。

柯易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全新的，难以描述的环境中：雪白的天花板，酒精飘扬的味道，发热的全身和发凉的脑袋。

他皱了皱鼻子，抬起手触到湿润的脑门和几根贴在太阳穴上的发丝，用手背抹掉了剩余的水珠。转头一看，恰好与以挥扇姿势举着一本读者的顾瑾言对上目光。一时间，两方都有点尴尬。

但是顾瑾言脸上的尴尬闪闪就过，他神态自若地把《读者》放回办公桌上，好像刚刚那个呈宫女状扇风的人不是自己，解释道：“你好像中暑了，医务室里没有老师，又没开空调，我怕你热到。”

柯易脸上的尴尬可没那么容易闪，他一骨碌爬起身，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我的衣服也是...”

“是的，我怕你热。”

“......”快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局面！柯易内心咆哮。“那个...你应该也挺热的，要不然你也...”

“......”

“嗯....那本读者的封面是蝴蝶吗，还挺蓝。”

“是阿凡达。”

“那...你扇扇子还...挺熟练的......哈哈哈。”

“谢谢？”

行吧，山重水复，确定无路。

又是一阵沉默，柯易睁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直直地看着顾瑾言。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顾瑾言扬了扬眉毛，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为什么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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